他提醒:“你不怕睡不着觉?”
佟彤心里说:睡不着正好。
嘴上说:“跟敌人在同一个城市里, 可不是紧张吗。”
她这倒不是说谎。
虽然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还有一群人类精英镇场,但还是不能杜绝小概率事件的发生。
她隔一会儿就看看手机, 以防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希孟拆一包酒店提供的太平猴魁,又烧开了一瓶纯净水,慢慢注入茶壶。
看他泡茶是享受。不论是宋代的本土孟点茶,还是现代的大宝贝泡功夫茶,一举一动都专注而流畅,让人的心思完全无法集中在茶叶上。
清亮的瓶装纯净水,在他手中仿佛有了魔力,成了带着旋涡的甘泉,从碧绿的山顶上飞流而下,让人想起湿润的空气、嶙峋的怪石、隐匿在山中的小竹屋。
他像是竹屋里的隐士。一言不发,然而胸中却似涵有千言。
希孟也注意到对面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脸上。他大大方方抬头,说:“想坐近点就直说。”
佟彤于是高高兴兴被他抱到腿上。本来是单人小坐垫,她小巧地挤了上去。他轻轻亲她额角。
所谓秀色可餐。喝两口茶,食不知味,只觉得清香异常。
她满脑子想着:大概用不着口香糖了……
可是又不太好意思直接主动……
面前还摆着全套功夫茶茶具,壶里的水又烧开了,吱哇乱叫。
太奇怪了……现在搞突然袭击,太奇怪了……
“在我出生的年代,人们不是这样饮茶的。”希孟大概是以为她在研究茶叶,于是认真给她科普,“那时的茶是粉末状,用少量沸水调配成膏,然后注水,运筅击拂……很考验技巧。不像如今……”
平日里佟彤是很喜欢听他讲过去的事情的。然而今日她却如坐针毡。
她想说,我见过你点茶啊!
在《清明上河图》的世界里,另一个你……
他浑然不知。那段记忆尚未回归他的心头。
她当然也不乱提这些事,只能假装很感兴趣地听他描述。不知不觉就走神,看他的眉梢眼角。
他的面容五官很古典,不像近来流行的那种棱角分明的欧式脸。只有一道挺直的鼻梁,给整张面孔竖立了三分清冷和凛冽。
他的眼,严格来讲应属于凤眼,修长而灵秀的形,乌黑的眸子不轻易外露。只是当他偶尔对什么东西产生额外的兴趣,薄薄的眼皮下才会挑出一记锋利的眼波,让某些不小心被撩到的人心中漏跳一拍,半天回不到原来的频率。
……
不知不觉茶也喝完了,佟彤咽下最后一口才发现,已经是第七还是第八泡,完全没茶味儿。
希孟在收拾茶具。
她觉得再耗先去天该亮了。心一横,跳过那些不知该怎么进行的步骤,说:“我去洗澡。”
她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大意了。虽然说电影小说里都是这么安排的吧,但她忘了——
希孟忍俊不禁,看了看她右脚上的绷带:“你都这样了你还洗澡?”
她硬着头皮给自己圆:“……是啊,旅途劳累,又是大热天的,出了一身汗呢,回酒店当然要洗澡。”
“不过……”她迅速切换状态,沮丧地补充,“不过今天受伤了,总不能金鸡独立着洗……只好算啦,臭着睡吧。”
然后从他怀里挣扎起身,打算从行李箱里取睡衣。
却被他箍住了腰。
“你不介意,我帮你洗。”他捋一捋她额角汗湿的碎发,十分暖男地说,“总不能臭着睡啊。”
佟彤:“……”
这迅捷的易守为攻,仿佛在这儿等着她似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把她的愣神当默认,一手抱起她,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往卫生间走。
“现代的洗浴设备我都会用。你放心,不会淹的。”
佟彤:“等、等等……我还没准、准备好……”
“洗发水沐浴液什么的里头都有,而且都是品牌产品,我刚才都看见了,而且都会用。”他略带得意地说。
她不信:“你怎么会……”
哦他会的。都是她教的。来人间第一天就教了。
按她的计划,这时候当然应该顺水推舟乘胜追击,可现实却是,她开始打退堂鼓……
“我、我觉得咱们还、还没发展到、那一步、我还有点……”
“没有吗?”他语气有点奇怪,眼尾闪过幽微的笑意,“还是我记错了?”
佟彤欲哭无泪。这人——哦不,这幅画,真的能做到理性和感性泾渭分明,各走各路。明明“记得”某些事,可现在那张清秀绝伦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失控的苗头,就是故意在逗她!
愤慨终于驱散了惊慌失措。她义正言辞地提醒他:“没有!我睡衣扣子还在呢!你看见啥了?你说啊!”
他不接招,关上洗手间门,修长的手指点在她背后的扣子上。
“是没看见什么。太不公平了。”他叹口气,“彤彤,一幅画也是有尊严的,我上上下下都被你拿放大镜看熟了,我跟你提过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