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讨要茶饼,秦鹿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这茶是给梁妄泡的, 那男子身边的人又催促着他道:“你还喝什么茶啊?子时就得去城楼站岗,还不快喝两壶热酒暖暖身, 也好熬过去,喝茶多无味。”
男子摇头道:“你不懂, 清潭金花是我老家那块盛产的,我出来四年了,一次都没回去过,北漠这边也不好喝茶,难得闻到这个味儿, 想得很!”
秦鹿听他这么说,于是道:“你等会儿。”
她端着托盘下了楼,将茶壶放在了桌上,又去后院马车内找了清潭金花的茶饼,掰了一半下来,用手帕细细地包好了,再回到客栈大堂,那男子已经被友人拉着正要离开客栈了,秦鹿连忙叫住他:“喂!”
男子回头,秦鹿跑了过去,把手里的茶饼连带着手帕一起递给了他,道:“给你的。”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端着茶,继续朝楼上去了,只是到了二楼时朝外看了一眼,两名穿着军装的男人推推搡搡地离开,开了两句玩笑。
一人问:“那姑娘什么意思?还真给你茶饼?这茶便宜么?不要钱的?她该不会是见你年轻俊朗,看上你了吧?”
“去你的!好在你没当着人家面说,否则人家姑娘脸皮薄,还不得被你这话给羞死。”男子说完,又看向手里的半块茶饼,将茶饼塞进了怀中,拍着友人的肩膀道:“快走快走!迟了得受罚!”
秦鹿立在原地,一瞬有些恍惚,手中的茶端了许久她才回神,摇了摇头上了二楼,才走到梁妄的房门前,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北漠气候不好,前几日梁妄就已经有些不适了,他在江南那处住惯了,秀山丽水养人,早就将梁妄养成了不能吃苦的性子,身体也适应了那边的气候,到了北漠,风干刮人,走两步便叫人气喘吁吁,张嘴就像能喝到沙子一般,难怪他不舒服。
推门进去,秦鹿将茶递给了梁妄,一经取茶饼的折腾,起先给梁妄泡好的茶也已经过了最佳饮用的时候,茶味泡浓,就显得苦涩。
梁妄喝了一口,茶水也不烫,成了温热的了。
他朝秦鹿看了一眼,抿嘴撇过头不做声,以为是秦鹿故意耽搁,因为她还在生气,闹别扭时,难免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梁妄的背又开始疼了,不是这次落下的毛病,而是上一回,一百年前给秦鹿第一次拥有这具身体时,没养好习惯才有的。
他将软被放在身后,身体斜斜地靠着,房屋这处的静谧,就像是两人向来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秦鹿才道:“主人你这身体,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梁妄顿了顿,不禁苦笑,好嘛……不叫王爷,又改称为主人了。
“好。”反正他也不想出去。
其实梁妄也从未来过北漠,没见过真正的大漠长什么模样,万里金沙如海的场景,他就在书上看过,在诗里读过,但若叫人浑身不适的万里金沙,梁妄不愿去看。
梁妄道:“等会儿本王就去画一张天香花的图,你先别急着出城,说不定城中有谁家种了这花。”
因为天香花本身长得漂亮,绽放时大如脸盆,在北漠虽然难得,但也有人种养当做摆设,越是稀有,便越显得其家境不凡。
秦鹿应声后,便起身打算朝外走,梁妄见她要出去,喊了一声:“小鹿。”
秦鹿朝他看去,等着梁妄下一句指示,梁妄见她手还放在门上,于是眉心微皱,门栓咔哒一声关上了之后,秦鹿收回了手,愣愣地立着。
梁妄说:“过来,与本王一同睡。”
刹那,梁妄就看见秦鹿的脸色绯红,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半步,带着些许胆怯地看向他,不过眼神中没有惧怕,反而有些羞涩。
梁妄无奈地笑道:“不做什么,就是睡会儿。”
秦鹿几乎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又再度耷拉了下来,她板着一张脸,几乎咬牙切齿地问:“王爷你到底要戏耍我几次才肯罢休啊?!”
梁妄勾了勾手,未将她这声牢骚听进去,反而道:“过来!陪本王睡会儿。”
秦鹿不情不愿,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她大咧咧地站在床边,垂着眼眸瞥他,却见梁妄往床的里侧挪了点儿,空出一个人身的位置拍了拍,等秦鹿坐下,鞋子没脱,笔挺地躺着如同一具放久了的尸体一般毫无动静,梁妄才笑出了声。
他将人搂在了怀中,未管秦鹿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手掌好好地在她背后安抚般地顺着,下巴抵着秦鹿的头顶,闭上眼有些疲惫道:“我并非是戏耍你,也并非不想碰你,更不是对你没有兴趣,你若能细心一点儿,当知本王对你的兴趣有多大。”
梁妄将人抱紧了点儿,秦鹿本还想挣扎一番的,结果立刻不敢动了,她睁大了双眼,总算是明白梁妄这句话的意思,他倒是的确对秦鹿有‘兴趣’,这都有反应了。
“你无需怀疑本王的用心,也不准怀疑本王的真心,既然我说了喜欢你,便是喜欢你。”梁妄说罢,秦鹿问了他一句:“王爷,是不是当了道仙的,都得与和尚一样,不近女色?”
“我原以为是。”梁妄说:“入道者,忌贪嗔痴,远爱恶欲,书上是这么写的。”
秦鹿心想,那不就得与和尚一样吗?
梁妄又说:“可我自入道以来,贪安逸,嗔时多,痴书墨,恶繁琐,从一开始就没守住底线,如今连爱与欲这两样都守不住了,你说我这样儿的,配当个道士吗?”
秦鹿的手悄悄搂上了梁妄的腰,掌心贴着他的腰侧,能感受到隔着几层衣服之下,梁妄腰上软弹的劲肉,随着他的呼吸细不可查地跳动着。
梁妄道:“爱之不能控,欲之不能守。”
“所以……你是在压抑自己身为道仙的最后一丝底线?如若我非要与你做那种事,你就当不成道仙了?”秦鹿抬起头看向他。
梁妄垂眸瞥了她一眼,轻声笑道:“只是当不成道士,而非当不成道仙,不死血就在我的身体里,哪儿有与你欢好之后就得死的道理。”
“那王爷又为何要控制爱意,守住欲望?”秦鹿不解。
梁妄的瞳色很深,于夜里就像是一块黝黑的宝石,深邃如北漠中的风沙,随时都能将人席卷进去一般。他看着秦鹿,其中倒映不出秦鹿的影子,却能在秦鹿的双眼中,清晰地看见他此时脸上的欲望。
梁妄道:“本王从来没想过要控制爱意,守住欲望,本王只是觉得……未到时候。”
“何时才是时候?”秦鹿问完,不自在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得不承认,梁妄于她的吸引力,远远超出其余一切,爱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就将她抱在怀中,说话时如热气缠绕,看她时像是要将她扒个精光,这等勾魂摄魄的引诱,秦鹿的心跳都快停了。
“何时?”她又问了一遍。
梁妄嗤地一声笑出了声,没有回答,而是将秦鹿的脸按在了自己的心口,牢牢地把人抱住,然后道:“等到了时候,你就知道是何时了。”
秦鹿不喜欢这样卖关子,还想开口问他,梁妄又咳嗽了起来,屋外风声越来越大,吵得梁妄头疼。
他搂着秦鹿后背的手逐渐收紧,似是不耐,若是能有办法灭了这风沙,梁妄恐怕就要冲出去了。
他手里攥着秦鹿背后的一截衣裳,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小鹿,你替我揉揉头吧。”
下巴蹭过秦鹿的额头,梁妄把秦鹿往上抱了点儿,等两人几乎齐高了,他又用额头蹭着秦鹿的鬓角,说道:“揉一揉吧,小鹿。”
秦鹿的手贴上梁妄的眉尾处,轻揉时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被梁妄抱在膝前的猫,那猫浑身黝黑,团在一处时像块煤炭。那猫每回对着梁妄撒娇时,便如他方才这般,一直用头顶蹭着梁妄的手指,声音低低地喵喵叫个不停,非要梁妄摸得它舒服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