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辈胡闹,顾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一切依你,我们的嫁娶不作数可好?”
“你别哭啊,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这门外梅花每日开几朵,如若你赢了,我送你一样东西如何?”
“原来你喜欢玉镯啊?我这院中的值钱东西可不少,每一样都不菲,你若喜欢便都送给你吧。”
“顾姑娘……”
欲言又止,再次出现在了湖边,周熠定定地看向客栈方向,那只于夜色中分外显眼的亡魂鸟,这是他唯一一次离开的机会了,从此以后便能脱离‘周熠’这个身份,摆脱百年封锁的孤独,忘记战乱时不堪的过往,重新再活一次。
那只亡魂鸟,已经穿过好几条街巷,眼看就要飞到他的跟前。
周熠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顾定晴。
她的手上捧着金杯盏,又从怀中拿出了个小瓶子,往杯盏中倒了半杯的水,顾定晴做完这一切后,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眼底已经有与周熠诀别的勇气,她道:“作为离别酒,我送你走。”
顾定晴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求,更不愿拖累于你,这杯酒饮下后,周熠……我们来生再见吧。”
周熠伸手轻轻碰过杯盏,手指与顾定晴的交叠在一处,他明知道彼此触碰不到,却依旧能感觉到杯盏上的温度,那是顾定晴的手握过的地方,微微熨烫着他的指腹。
“若有来生……”周熠望着手中的杯子,亡魂鸟从头顶飞过,于杯中投了倒影,似有明亮的记忆碎片落入杯中,却没荡起半分涟漪。
顾定晴握着杯子,就着周熠的手将杯中的水一口吞下。
谢尽欢第一次见天音飞过天空,引人魂离开。
紫衫男子于湖边消失时,谢尽欢迟迟未能眨眼,跟随天音而去的魂魄如一缕追尾的白光,很快便隐入了云层之中,那些漂浮在空中细细密密的光点落入雪里就融化不见了。
等到回神时,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半圆的月亮露了出来,月光撒在了团月湖旁顾定晴的身上,噗通一声,谢尽欢猛地朝倒下的顾定晴跑去。等他将人扶起来时才发现顾定晴的身体冰凉,原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伸手往鼻下探时,才发现怀中之人已经没了呼吸。
咔抆,金色杯盏裂开,谢尽欢朝被顾定晴紧紧握在手中的杯盏瞧去,拿起来仔细闻了闻,才从里头闻到了剧毒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符水的气味。
没有吐血,也没了心跳,顾定晴死得分外安静,仿若追随了周熠的魂魄而去。
谢尽欢将杯盏收在怀中,再背着顾定晴的尸体朝客栈方向走,没想到半路碰见了同样提着个黄鼠狼尸体的秦鹿,两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纷纷愣住。
秦鹿手中握着一本书,正是那日于国师的私宅中被黄鼠狼偷偷带走,又被她带回的。
“她怎么了?”秦鹿方才在几条街道外瞧见了天音,猜到周熠恐怕是已经走了,再见顾定晴,却听见谢尽欢道:“……死了。”
黄鼠狼尸体落地,秦鹿眼中的震惊分外清晰。
两人回到客栈。
梁妄一直没睡,只靠在软椅上休息,秦鹿进门时他才睁开了眼,瞧见被秦鹿扔在地上的黄鼠狼尸体与一本书,梁妄才将视线落在了谢尽欢的背上。
秦鹿无措地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那本从国师处搜刮来的书,双手握紧,面如死灰。
“她是服毒自杀的。”谢尽欢瞧见秦鹿面色难看,于是将顾定晴的尸体放下,安慰了一句道:“她想不开,拜拜浪费了秦姑奶奶的好心,是她的问题。”
“不,是我的问题。”秦鹿道:“我白日分明见她情况不对,但还是没有多管,我分明看见过那本书上忘忧水是由剧毒所制,常人饮下怎可能还会活命?是我疏忽,忘了问过主人书上所述,甚至遗失了这书本。”
梁妄朝地面勾了勾手指,红线穿过那本旧书落在了他的手中,书页上的字迹是他师父的,想必是国师从清亭山上逃脱了之后,偷偷将禁书带出了。
梁妄道:“你看过书,见到这上头娶鬼妻、招鬼魂、制人皮等方法,也该知道忘忧水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秦鹿浑身一颤,当着谢尽欢的面跪在了梁妄的跟前:“是我错了,请主人责罚。”
梁妄没动,只一双眼看向秦鹿,过了片刻才问她:“你觉得赭州金珠城如何?”
秦鹿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向梁妄时睫毛轻颤,肩膀还在发抖,梁妄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吗?”
秦鹿不敢说话,梁妄才道:“不言语本王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这话,他又让谢尽欢将顾定晴的尸体带出自己的房间,出城后找个地方埋了就好。
书是秦鹿从黄鼠狼那儿带回来的,毒药却不是秦鹿给顾定晴找的,顾定晴趁着秦鹿带金杯去了梁妄的房中,在江旦带走谢尽欢时便偷偷潜入了秦鹿的房中,把那本书偷了过来。
桌上的药,与两张符都是黄鼠狼精给她的,作为交换书本的条件。
那日黄鼠狼精从城外林中逃脱之后,便猜到了事情由顾定晴而起,所以才会找上她,本想借此机会报复,却换了个与顾定晴交易的机会。
顾定晴答应他,秦鹿从他手中抢走的书她会原封不动地还给黄鼠狼精,但前提是黄鼠狼精得给她制作忘忧水。
忘忧水,实则也是毒药。
但多了两张符,一张是同生,一张是连理,服用了忘忧水后便可忘记今生今世一切烦恼,换得来生来世与周熠的相随,刻在魂魄中的两道符,会让他们在同一时间,距离相近之处转世,同生,便是没有时间相隔,连理,便是没有距离相绊。
忘生忘死忘情忘尽,再生再世再活再遇,书上都写清楚了。
顾定晴本就知道,她不过是有些小坏,撒了个谎骗了秦鹿,也骗了安心离开的周熠,如若黄鼠狼精不来,顾定晴也会买毒药自尽的。
一包砒霜的钱最终换成了一块猪油葱饼。
她与周熠许了来世,来世必能相遇。
梁妄与秦鹿离开燕京时,江旦过来送行,梁妄将一副字画送给江旦,江旦见了高兴老半天,一直在心中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却因为这一幅新字得到了肯定的证实。
他没什么能送给梁妄与秦鹿的,只说他在考取功名之前爹娘都是做生意的,开了间小铺子,做的核桃云片糕味道不错,本是带给谢尽欢路上吃的,结果尽数送给了他们俩。
马车离开燕京,谢尽欢架着马车,心里虽然不甘,但还是忍下了。周家早间派人来找他,说想请教他填了供祖院落的事,谢尽欢还差些用具,也想吊一吊周家人,于是便答应开春了之后再来燕京替他们解决,到时候向江旦要核桃云片糕也不迟。
秦鹿自昨晚得知顾定晴死了之后便一直都低迷着,梁妄见了心烦,道:“本王都没罚你,你摆着张臭脸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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