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梢微扬,轻轻笑出声:“池道长,你离得如此远,是怕小女又轻薄你吗?”
轻薄?
闻言窗外的李八卦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放开死死捂住步逍遥的手,凑过去小小声道:“大骗、逍遥哥哥,轻薄是什么呀?”
能让池罚抄退避三舍的东西,她要学!
“轻薄啊。”步逍遥眸底浮起几分狡黠,“你刚刚已经做了呀。”
“我?”胖嘟嘟的食指点上鼻尖,李八卦一脸懵懂。
步逍遥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和李八卦眨了眨眼睛:看见没?
“……”
李八卦似懂非懂地揪了揪她的冲天辫,原来捂嘴就是轻薄吗?那她下次试试,让池砚看到她就避之不及,再没机会开口罚抄二字。
屋内,池砚淡淡道:“姑娘传信给贫道,可是近日有了消息?”
“非也。”妺喜歪了歪头,语调轻快,“小女这条命是池道长救回来的,因此听闻恩人到了地府,自是要设宴款待一番。”
她话语一落,门外就鱼贯而入端着托盘的婢女。
李八卦眼睛都看直了,那、那个像白兔一样的是菜吗?!亮晶晶的,一看就好吃!还有那盘金金黄黄花瓣的是什么?白白绿绿的又是什么……
呜呜,二师兄好幸福啊,有人请他吃那么多好吃的。
她抆了抆口水,小脸皱成一团,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步逍遥看得失笑,用手肘拐了拐她:“又饿了?”
李八卦摇头,她肚子现在还圆圆鼓鼓的,倒是不饿,只是纯粹想尝尝美食,她没吃过的美食。
步逍遥挑眉:“那你脸蛋皱巴巴的,想什么呢?”
“我在想,罚抄五百遍《戒律》和尝美食哪一样比较重要。”李八卦嘟着嘴,眼珠子完全黏在那道白兔上。
只见绘着花鸟虾鱼的青瓷盘里,活灵活现的白兔低头啃着草,宛若翡翠一般,通身晶莹剔透,在明亮烛光下,散发着金光。
呜呜,喜欢,好喜欢。
步逍遥捂着肚子,笑得肩膀微颤:“结论呢?”
“……”李八卦不甘心地咬住嘴唇,委委屈屈道,“美食以后还能吃,《戒律》抄了就是抄了。”
言下之意,罚抄五百遍《戒律》比较重要。
“哈哈,不过是道素菜而已。”步逍遥挑眉,“等过些日子,我把发明翡翠玉兔的厨子送你。”
原来这道菜叫翡翠玉兔,乃是用如意菜掐头去尾所做,口感清脆爽口,浇上一点埋在花树下几十年的老陈醋,又酸中带着清甜,开胃下饭。
妺喜生来喜欢清脆的东西,因此夏朝最后一位君主夏桀为讨她欢喜,不仅命人不分昼夜撕绢帛,还令厨子发明了这道翡翠玉兔。
李八卦奇道:“你认识那个厨子?”
“不认识。”
“……”
“但无外乎转世投胎数世,花些时日,总能找出来。”步逍遥说完不再多言,凑到洞口盯着屋内。
李八卦偏头,入目是一张轮廓深邃的侧颜,一缕垂落到肩胛的白丝散发着淡淡流光,果然,大骗子其实是好人。
所以他当年从阳春白雪的上古之神坠落魔道,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她鼓起脸想了一会儿,这才回头继续对着翡翠玉兔流口水。
不多会儿,一共五十道菜的素宴上齐了,还有一壶用野果子酿的素酒。
等婢女退出去,妺喜起身,袅娜娉婷地站在原地:“池道长,小女知晓你不愿见我,我也不强求旁的,只是用完这顿斋饭再走可好?”
她面上笑颜如花,然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忐忑。她爱慕上千年的英雄会答应吗?
千年前,妺喜是战败部落的公主,在一片哭泣声中,随着肥硕的牛羊马匹,去了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而那儿有一个她打心底厌恶的男人,夏桀。他荒淫,他无道,却无人指责他,一切罪过全推她头上,说她是祸国妖姬。
唯有天上的神明知晓,所有夜不能寐的日子,她都在向上苍祈求夏桀的死亡。
直到有一日,叛军攻入宫殿,夏桀死在她身上,无数武器指着她,四面八方涌来漫骂她的声音,诸如狐狸精,淫娃荡妇,不得好死,叫嚣着要剥她的皮,食她的肉,喝她的血。
她不怕死,只是很难堪。
那些暗地里黏着她赤裸身子的视线,她再明白不过其中的意味。她抽出刺入夏桀腹部的短剑,温热的血滴落在她身上。
红似火的热血和白如雪的胴体,不知刺激了谁,又乱了谁的呼吸。
她嘲讽一笑,手用力往下一刺,静静等待利刃划破皮肉的声响。
然而下一刻,一丝清冷的檀香袭来,手中的短剑“哐当”落地,一件温热的道袍从天而降盖到她身上,遮住了她的不堪。
她惊诧抬眸。
入目是她永生无法忘怀的脸,池砚。
他一身青衫,宛若梦里的天神,云淡风轻地从咆哮怒吼的千军万马中向她走来,单手提起她,一跃出了她梦魇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