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多一番眼神厮杀,歇洛克瞥见迈克罗夫特掀起车帘,他瞬时调整表情。
就对凯尔西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我认为凡事需要实证,但宾利先生不一样。也许,他觉得您办事牢靠,而当前身边又无人能商讨论。
何况,您与简小姐有着相同姓氏的巧合缘分。宾利先生就当做提前征求女方家属意见,来向您请教一二。”
凯尔西对此不可置否,不过宾利的心思多半正如歇洛克所料。“我早没有亲人在世,这倒算我的荣幸了。”
杰瑞已没有亲人在世。
歇洛克将此默记在心,而他第一次听凯尔西明确提起家人。哪怕只有短短一句,但观其神色当下说的是真话。
“上车。”
此时,迈克罗夫特对两人招了招手。
今天他破例出来走走,也不差这一多小时。他也会好奇,好奇居然有人能复制出绝版糖果的味道。
迈克罗夫特没留车夫,亲自驾车往苏格兰场。这就能不遮不掩地说话,“关于南茜,你们怎么看?”
“她身上有不可忽视的矛盾点。”
歇洛克提及南茜近三年的工作,“南茜提到在独角兽福利院工作,不再做熟悉的养老院护工工作,而去照顾低龄儿童。是想要换一换环境。”
从普遍意义上,面对孩子心态会变得年轻,与面对垂垂老矣已半只脚迈入死亡的老人,两种工作截然不同。
“这能解释南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她似乎是从沉重的过去走出来了。”
歇洛克指的矛盾正在此处,“可是南茜并没有完全放下。复刻制作出童年习惯吃的糖果,足以表明她对过去念念不忘。”
除非有配方,否则重新制作早就停产的糖果,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起码,迈克罗夫特从前没见过这种制糖高手,“南茜身上至少混合三种糖果的甜味。她熬制的糖浆,分属三家不同糖果店。那些糖果早在十九年前全线停产,后来我跑遍伦敦也没找到一颗。”
迈克罗夫特言下之意:
十九年前南茜十二三岁,哪怕她对味觉有超人的天赋敏锐,但时隔多年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并且动手真正还原出来,足见这人绝非平平无奇。
南茜有着过人的记忆力,更不容易忘了过去。
那些糖果,是梅根未瘫痪前常给她的甜食。一模一样地复刻出停产的糖果,她难道不会不停想起与母亲相伴的日子?
那一段吃糖的日子有多甜,后来自梅根瘫痪起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就有多苦。
可就南茜目前的状态,她将甜与苦区分得很清楚,舍弃了那些苦,仅仅保留了回忆里的甜。
如此超然的心态,真不是一般人能有。
马车里,三人并没有完全否认南茜能在逆境里活出不同的自我,但他们都习惯不只设想好的那一面。
上帝没保证过,凡事一定向温情脉脉或事随人愿的一面发展,生活的常态是充斥着变化无常与不确定性,让人不得不考虑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可能。
这种思考不仅仅是对于案件。
歇洛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凯尔西,恰如他对杰瑞的怀疑,也不是只能往他希望的方面设想。
当下,只谈分尸案。
歇洛克提起另一处不确定性,“有关四年前的那具尸体,是黑中介商万斯提供给南茜的消息。我刚刚问了能否提供万斯的联络方式,南茜倒没拒绝,但她提到听闻万斯三四年前已经被杀了。”
黑市的中间商,还是做人口贩卖的生意,万斯被杀并不稀奇。
只是死了,有的事就死无对证了。
南茜是万斯的地下情人,万斯死了,两人的关系如何恐怕很难清晰地从第三人口中弄个究竟。
这种弄不清楚,就如四年半前的梅根失踪案。
劫匪放着其他人不打劫,偏偏选了钱财不多的南茜家。
哪怕事后依逻辑推测,劫匪来自黑市而早计划做人口贩卖生意,但这也仅是其中一种可能的推断。
在没找到劫匪前,谁又能对他们的真实身份说个究竟。
不确定的情况太多,而南茜更将遇到万斯归结于难得的运气。
在伦敦撞上黑市中介商,做他的情妇就能请他在黑市内找人,这种运气概率有多低?
凯尔西以自己为例,不论是订制武器或购买特殊材料,最初去黑市可费了一番入门的功夫。
除此了这些存疑之处,她提及一点,“有件事该向南茜求证。她为梅根在林氏医馆求医,两人住在医馆附近很方便,但一年就搬走了,是钱不够用必须找廉价租房吗?”
“这点确实奇怪,林氏医馆一带的居住环境不错。“
歇洛克全面走访过南茜与梅根曾经的居住地。“我向已故房东的儿子核实过,他确定他的父亲当初没给梅根母女涨房租。“
十五年前,林氏医馆附近的同时期住户已所剩无几,留下的几家人与梅根母女接触甚少。
当人们回忆起当年都表示这一片邻里和睦,而有医馆、有各类杂货铺、马路宽敞也便于通勤,生活较为便利。
除去收入骤减、工作变更、房租上涨、结婚生子需更换房子等理由,当生活状态无变化时,大多数人并不会随便更换租屋。
尤其对于南茜而言,她要照顾瘫痪且反复受伤的母亲,附近的林氏医馆能提供便利且优良的医疗帮助,那一带就是不可多得的好住处。
如果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母女俩仅住一年就搬离,难免有违常理。
两辆马车前后抵达苏格兰场。
迈克罗夫特看向前方下车的南茜,给出极为客观的总结,“无论如何,南茜·欧文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这个不简单的女人见到被肢解的死者后,差一点哭晕在了停尸房。从她抽泣的话语里确定了这一具尸体就是梅根。
不同于四年前被误认尸体的体无完肤,这一具尸体虽被分尸,但还能看出残躯上的特征。比如脚背的伤疤,比如背部的痣等等,都与梅根的身体情况一一吻合。
今夜起码确定了一件事,维利奇废宅的死者是梅根。
凯尔西就征得南茜的同意,要对四年前那具错认的尸体开棺验尸。
南茜当场答应,并给出了埋葬地点,被误认的死者埋在了伦敦远郊某一公墓。那家公墓的地价普通,正是南茜能负担的墓地价格。
*
翌日,午饭后。
由卡特驾车,雷斯垂德从蒙塔古街接了凯尔西与歇洛克,四人一同前往城郊公墓。
雷斯垂德看着两只魔鬼,难怪不需要他准备什么,两人带了一大包装备。
他还能说什么?随着做警察的年资渐长,他见的死人死状就越发千奇百怪,而今终要涉足从棺材里挖死人,这还是第一次挖坟开棺。
“等一会不需要其他帮手了吗?”
雷斯垂德不太确定地说,“第一次开棺都没有经验,不会弄出岔子吧?”
谁说今天是第一次?
凯尔西与歇洛克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想起了坟头初见。
两人不由眼底含笑,杰瑞与汤姆的第一次合作就是挖坟。那一次开棺数百具,对两人来说,挖坟还就是一件熟练活。
雷斯垂德:又又又出现了!请魔鬼们别用眼神交流,照顾一下即将首次挖坟的新手。
万一,他说万一,该不会开棺蹦出吸血鬼吧?或者,还有别的可能。他稍稍了解一些东方民俗,伦敦坟地该不会蹦出僵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