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2 / 2)

一路看到那么惨绝人寰的场面,采葛已经脸色煞白了,刚刚还扶着残垣吐了会儿,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却是刘静娴这个主子,一点不像闺阁里的娇小姐,反倒很适应这里的种种似的。她一路走来,只最初的震惊和难以承受,没多久就冷静下来。

眼下她站在孟庭跟前,静的犹如月色下黛蓝色的湖面,温婉姣好,淡定如水。

她这样子看在孟庭眼里,惹得孟庭心里更是闷得慌。

而刘静娴在听了孟庭的责备后,却向他福了福身,郑重道:“表哥,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只有表哥才能为我做主。”

孟庭脸色冷的像是冰,他耐住性子,将刘静娴领到府衙演武场的一角。

这里四下无人,孟庭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刘静娴唤道:“采葛。”

采葛这方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递给孟庭。

孟庭一瞧,信笺上的落款是刘知府,也就是孟庭的外祖父的。

刘静娴解释道:“表哥为着我入宫之事,写给我爹娘及祖父的信,回信已到,他们均不赞同我入宫。”她以请求的目光盯着孟庭:“静娴一心入宫,此意已决,还请表哥成全,将静娴引荐给圣上。”

孟庭脸色倏忽间冷到了底。

这刹那,细看他脸色,已是染了寒霜般的怒。

额角有青筋暴起。

孟庭鲜少用发怒的语气对人说话,尤其是对待亲人。但此刻,他对刘静娴说出的话,便是发怒的腔调。

“你赶来桃山,便是与我说这个?静娴,你乃识大体之人,此番为何如此辨不清轻重?!”

被孟庭吼了,刘静娴眼中微露出谨小慎微,很快就从容下来。

她欠一欠身:“表哥息怒,这对静娴来说,是重要的事,对表哥来说同样是。静娴知道表哥在朝堂中的处境,此次表哥被派来赈灾,未尝不是那些老臣咄咄逼人。表哥要是能帮我入宫,与我互相扶持,对表哥裨益极大。”

“静娴……”孟庭住了口,他发觉自己的情绪这会儿外露的厉害,忙沉默以调整。

他素来是清冷镇定,喜怒不形于色的,想来是烦心事接二连三而来,家庭和公务屡屡不顺所导致的情绪堆积,进而溢出。

孟庭索性先不去说话,而是拆开刘知府的回信,阅读起来。

信的内容就像刘静娴说的,她爹娘和刘知府都不同意刘静娴入宫。

刘知府说,他是想让静娴嫁个好人家以提携刘家子孙,但入宫为妃没必要。深宫的生活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光鲜,刘知府素来疼刘静娴,不忍她进宫受苦。

再则,刘知府年轻时曾一头热的偏宠从青楼赎回来的宠妾,导致庶女刘氏从小备受宠妾磋磨,落下心疾。刘知府后来便是悔不当初,生怕刘静娴进宫后,一个闹不好走刘氏的老路。

而刘静娴的爹娘,就更不同意女儿进宫了。他们只想让女儿稍稍高嫁个权贵,这样还在门当户对的范畴内,女儿做了正妻也硬气。进宫为妃,说起来好听,实则还不是给人当妾?

即便再受宠又如何?梁王的生母丽贵妃,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一封信看罢,孟庭也稳住心神了。

到底刘静娴是他的表妹,他不能不管,只好拿出点时间和她谈下去。

“外祖父与舅舅舅母都是为你着想,在泼天富贵和你的平安喜乐之中,择取后者。”孟庭道,“另外,即便我于朝堂遭受攻击,我也没想过靠家中女眷入宫扶持。”

刘静娴道:“表哥说的也是。”孟庭和她讲过,祁临帝其实属意的是孟晶清入宫,被孟庭拒绝,祁临帝这才又问到她。

“但是我想入宫。”刘静娴温婉中透着坚决,“祖父送我来京城,就是想把我许个好人家,光宗耀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有哪个好人家比得过皇家和圣上?我知道,祖父和爹娘更看重我的幸福,但这不是我最看重的。就如表哥所说,他们倾向于选择我的平安喜乐,我却想追求泼天富贵。我想要成为帝妃,手握荣华与权势,如此既对得起我多年读书提升自己的气质修养,往后刘氏的子子孙孙提到静娴,也会以静娴为傲。”

孟庭只觉得心口抖动,刘静娴这番话,让他不能不想到他在《白鹿青崖》里写的结尾诗。

那首结尾诗,讲述的就是前朝女子为了追求权势富贵而成为帝妃,最终失宠而悔恨终身的故事。

孟庭写这首诗的初衷,只是为了在描绘现实的同时,抒发自己的观念。

没想到自己的表妹,竟那么像诗里的女子。

这种巧合,令人不由感慨。

“静娴,比起入宫为妃,祖父和舅舅舅母只愿你能嫁给良人,后半生安乐。你想要一意孤行,伤了他们的心吗?”

诗词中的女子,便是如此做的。

“静娴有自己的追求,想往高处走。即便是最亲的人,也不能成为静娴的阻碍。”

她和诗词中的女子,一般。

孟庭轻轻摇头,皱着眉,暗暗责怪自己从前在临淄一心只读圣贤书,竟是从不曾真正认识过自己的表妹。

她有这样的追求和野心,断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来祖父在培养她时,她却在想着能爬多高就爬多高。

怕是她从来到京城时,就动了待先帝驾崩后嫁给新帝的念头。

孟庭语重心长道:“人的确有自己的追求,即便家人不赞成,坚持追求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你可想过,你若进宫,祖父为了做你的支柱便不得不殚精竭虑。舅舅无官职,要帮上你便要花更多的心思和力气。即便我能做你的后盾,他们也定要为了你劳神费力,也要因你的选择而一直活在惴惴不安中。这些,你都不曾想过?”

刘静娴想了想,诚实的说:“静娴想过。”她话锋清淡:“但就算我嫁得是京城里普通的权贵,祖父他们一样要为我操心。多一些惴惴不安,和少一些惴惴不安,静娴觉得也无甚差别。”

“静娴,你……”

孟庭越发觉得,他从前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就没洞察自己的表妹是这样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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