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他回答地好果断。好吧,是我想出去浪,跟他无关。
“去把你儿子抱过来!”我指使他。他又捏了一把,算了,反正铁定要换了。略略等了一会儿,他边抱着孩子,边蠢萌地在逗娃儿,“当心脚下!”
刚出生的时候,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东西,经过一个月的喂养,已经变得白白嫩嫩,整整长了三斤,个头也猛长,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大眼睛滴溜溜地圆,总觉得透着机灵劲儿,我坐在床沿上,接过孩子,拉开衣襟,那小东西在我怀里略微一偏头就寻到了他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跟他爹一样,不是个好货,另外一只手还摸上了,弄得满手都是。
常远扯开孩子的手,娃娃脸嘴巴都放开,奶水滋地一脸,蕴小子嘴一瘪,要哭。他倒是乐了,我拧他的腰道:“还不绞块手巾来给他抆抆!”
小宝儿抆干净了脸,再哄他吃些,他却已经闭上了眼,常远将孩子抱了放进儿篮里,我正宽衣打算换件衣服,他过来将我轻轻一推,我未曾防备,被他按倒在床上,他在上方道:“儿子,那点子胃口,哪能将你掏空?不若让他老子来!”被他痴缠一番,方才得以换了衣服,那里倒是空了,不再鼓涨,垫上棉帕子调整起来也方便些。
给蕴儿罩上了纱巾,防蚊虫叮咬,抱着他上了马车。今日与春梅姐约好,在酒坊里碰面,我这一做月子,个把月没有调酒,原本的存货不多,每日限量也已经售罄多日。
常远不若往常骑马,与我一起坐进了马车,他接过孩子抱在身上,我揽着小九儿一起,小九儿又紧张着她的小侄儿,偏生要坐她大哥哥身边,问:“嫂嫂,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这可不知道,问你哥哥!”
“比他圆,你小时候那手,跟藕节似得,卡地一段一段。”
“你还真记得啊?”
“那年刚好回家,瞧过她一眼,胖嘟嘟的,十分讨喜。”
“现下也很讨喜,我家小九儿最可爱了!”我亲了一口九儿,平日里也注意,这没娘的孩子,虽然叫我一声“嫂嫂!”实际上谁都知道,我跟她娘没区别,我也生怕自己生了孩子,对她关心上差些,她心里有些不舒坦,那就不好了。
小九儿爬到我身边,在我脸上也回了一口说:“嗯,侄儿以后像我一样好看!”好吧!你自我感觉良好,我就放心了。
我开口与常远商量:“前几日,大舅母问我,孩子的满月怎么办?我想着若是在这里办,说实话整个京城,没有几个人想跟定西伯府的人沾边。如果在城南家里办,不管怎么着,既然面儿上说是谅解了,总要叫上他们。可他们不来,到时候铁定京城里流言漫天,如果来,恐怕又是一堆事儿。我与大舅母商量,反正江南有双满月之说,索性就等双满月再宴请宾客吧!”
“嗯,双满月挺好。办个酒席,虽说有舅母她们帮衬,你总得自己操持些。另外今儿下午,说是让我去府里,谈谈分家的事情。这两个月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回老家的准备,我看等他们走了,倒也省心。”
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酒坊,春梅姐一家子已经在了,这里原是个庄子,旁边有河流绕着,孩子才下车就被她抱过去道:“几日不见,又大了一圈,这小嘴嘟着,不知道梦里做什么了。”
珺哥儿,拉着他那已经是大孩子的哥哥跑过来,牵着小九儿的手,问我:“燕姨,我能带九儿去玩吗?”我挥手准了。
常远见了李家姐夫,迫不及待地坐下谈天说地,立刻将我抛在脑后。这是他心里的老哥哥,和他前世一起赴死的那个志同道合的兄弟。我与春梅姐带着几个她挑好的丫头一起,从十几坛酒中取了样,一字排开,一一品尝之后解说这里面的玄妙,并让她们跟着尝,调酒不是勤能补拙的,天赋占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我尽力教,她们能学到什么样儿,那就要看老天了。
转眼烈日已经跑到了头顶,得吃饭了,吃过饭,常远要回去分家当,我再待一会儿,我俩分道扬镳。抱着蕴哥儿再给他喂上一喂,又将没吃空的挤掉些,才舒坦些。我与春梅姐抱怨,这样日日涨着委实难过。她骂我道:“我生老大的时候,刚刚成婚,他除了肚子一肚子墨水,啥都没有。整日里萝卜干配上一碗麦糠饭,老大将我吮地疼到眼泪出来,都吃不饱。你如今还有多,还不知足?老二的时候,已经有吃有喝,孩子吃得饱,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小的吃不完,让老的吃了不就是了。”多谢指点,貌似已经采取了这个有效措施了。
她又捏了捏我的脸道:“做个月子出来,脸色如三月桃花的人,还不知足?”
“别说了,这脸和身上肉多的已经没法看了。我得好好减减!”
“你出了月子再休两个月,就该好好一起忙活了,等下一起回城,咱们去瞧瞧新铺子?还是说你早些回去歇着?”她问我。
“听你的,一起去瞧瞧新铺子。”我对这个家居广场一直是牵肠挂肚。
那里正在装修,旁边就是仓库,春梅姐揽着我的手道:“趁着天气好,这次可运出来不少东西,你且跟我去瞧瞧。”
仓库门被打开,中间通道,两边堆满了货物,她也太厉害了,这才几个月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上次你说的碗啊,碟子啊什么的,我也让人打样了。”说着她拿起一个碗,递给我,我拿在手里看它,瓷色洁白如玉,质地轻盈,应该是瓷中精品。
我问她:“这玩意儿成本多少钱?”
“不便宜,要一两银子。”她告诉我,“不过也跟那酒一般,搭着卖。这是上品,还有那个,你也瞧瞧。”说着有翻出了一个碟子,我瞧着样子新巧,倒是有些不释手。
另外什么小凳子,钩花的桌布,一串串琉璃珠子的门帘,东西品类不少,她说开在热闹地段的小铺子上的货,哪个货好卖每天都登记,如今基本上刚开的四个铺子里的货最长二十天就卖完了,这是周转率的概念,我一直对她很有信心,在执行上她比我厉害。
将仓库翻遍,天色已经不早,登上车带着娃回家去,一转弯车子到了家门口的那条道儿上,我听见车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嫂子救命!”这是常远家的五妹妹是也。听雨替我撩开车帘子,我抱着孩子下车,那常逦,跪在我的马车前磕头道:“嫂子救救我!”瞧着她的背,凸出的肩胛骨,看上去骨瘦如柴,如果我们俩能匀一匀身上的肉,大约都会好看些。
她抬起头看我,脸颊也消瘦地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刻薄略带骄纵的小姐派头,倒是像是逃荒来的小丫头。我不禁问她:“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她抬头看我,双眼含泪,那情景,我若是男子,必然会满心怜惜。
“先进来说话!”我抱着孩子进了家门,让她等在厅堂,进去给娃娃儿喂奶,再换了那已经沾湿了的衣衫。
到厅堂上,五姑娘垂首站在那里等我,我坐了下来,与她说:“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吟风为我端来一碗银耳羹,我端在手里,五姑娘看着我的手,眼睛里居然有着垂涎,这是垂涎这个词被我用的最为准确的一次,对吟风说:“给五姑娘拿过去,你再给我端一碗过来!”
常逦接过银耳羹,那狼吞虎咽的情状将我吓了一大跳,而此刻我手里刚刚端起,第一口还没塞嘴里,这哪里是那个问我吃过燕窝吗?吃过雪蛤吗?的那位五姑娘。我再次开口重复问她:“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抆了抆嘴好似缓过一口气道:“我能活下来,已经是姨娘在天有灵,保佑我了!自从你们走之前,我被禁足,一直是有一顿,没一顿,那些老婆子个个贼精,馊的臭的拿来给我吃。如果不是红袖偶尔来接济我,八妹妹把她的吃食日日分我些,我早饿死了。”她如倒豆子般给我说。
“竟到如此地步?”我嘴上如此说,但是心里可是想着,这等样的事儿精,搁谁手里都头疼,她和她姨娘都是厉害人。
“可不是?今日家里看管松懈,我才逃了出来。这地儿也是打听了很久,方才能一路摸索了过来。我听看管我的婆子说,大哥哥要咱们都回老家去,在京里那么多眼睛盯着,我又闹腾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一回老家山高水长,谁知道啊?路上就将我结果了也未尝不可能。我不能跟着回去,跟着回去小命就没了。如今只能过来求嫂嫂!嫂嫂想想我姨娘怎么死的。”她满眼真诚地看我。
“常逦,我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非要杀了你不可?你须得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再考虑考虑是否要帮你,毕竟咱俩的交情是建立在你一直坑我之上的,你说呢?”我喝完银耳羹,端坐着起了听故事的心。
第49章
听着我家相公的妹子, 讲述她在侯府中整的这些幺蛾子, 她说的那些事情着实让我领略了一把什么叫“庶女有毒”。
举个例子, 杨炳奎是她在楼上挥了小手绢, 引得他注意之后,又对人说了些让人动心的话, 才去求了莫氏。可一旦莫氏当真心花怒放, 觉得解决了这么个难缠的庶女,她立马翻脸, 说她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做她爹,身无恒产的人,这断然是她的嫡母害她。当然这件事情引出了常远暴打杨炳奎, 乃至杨炳奎说出算命之言这个决定性的桥段。
我着实想要提醒她, 你这是来求助的,不是来吓人的?
为难!实在为难!这般的人才,若是将她退回定西伯府, 这回老家的一路上风风雨雨, 到时候她将那群人哄骗地又调转回来, 该如何是好?若是依着她放在我这个院子里, 我实在怕有朝一日起来, 连咱们家厨房的老鼠洞里的老鼠都被她给害死。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看我, 方才的叙述中她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在她的逻辑里, 都是别人的错,她是完全没有办法才这么做, 这个眼光是为了能够让我认同她的行为,理解她的行为。我们三观不一致,她是爽文宠文的女主套路,但凡别人欺负了她,不论严重不严重都要报复回去。而我定然是要分析清楚,衡量利弊,很多时候就这么吞下了这口气。
我脑子里转了一转,过了一过问她:“五妹妹,说句实话。你不愿意出京,可是京中有些牵挂?”我看她心意已决,很难打动,从她的话语里我觉得她可能有其他目的。
她有些吃惊地抬头道:“嫂子这是何意?”
我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来说句救人,我倒是心里一惊,可听妹妹细数往事,又觉得以妹妹的智慧,即便是回了老家,也定然能过得不错。既然是这么想留京里,定然是有什么想法?”她的瘦弱,她方才喝银耳的狼狈相,都是半真半假,多少有演戏的成分,为了博取我的同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