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了一筷子爆肚儿,如我一般蘸了芝麻酱吃,这一吃就对了胃口,一筷子接了一筷子吃,立马一大盘子就见了底,这才摸了摸肚皮说:“总算吃了顿饱饭”。
这个时候听雨撩开了厚重的棉帘进来道:“大爷,大奶奶,万姨娘那里大夫已经来了,说万姨娘的那一胎是先天不足之症,这次滑了一跤也就保不住了。如今太太已经回去了,侯爷正陪着万姨娘。”听雨说完,就退了出去。
小九儿难缠,不肯吃萝卜,我道:“快吃,要不长得跟小唐儿一样!”小唐儿是家里的家生子,他娘奶水不足,所以又黑又瘦,这小丫头看见他一回之后,就时常拿了点心给这个娃。听雨劝我九儿毕竟是小姐,那孩子是个奴才,成日接近不太好,我是不以为意。一听到像小唐儿,她就将萝卜丝塞嘴巴里吃了。
“跟你说个事儿,这个姨娘刚刚进来的时候,听雨曾经和老太太边上的红袖聊过两句。红袖后来又去跟这个姨娘说过话。”我状似无意地提了提,他靠在椅子上,拿着酒杯,这个时候已经肚子饱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问我:“说了什么话?”
我瞧着小九儿吃了差不多了,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九儿跟听雨姐姐去自己房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我不去,我要跟着大哥哥!”九儿冒出自己的想法,下来爬到她大哥的腿上。
“去吧!等下哥哥来找你!”常远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抱了出去交给了听雨。他知道我有些话不想让孩子听见。
“提了提绿萼是怎么死的!还有一些内宅的事情,算是让红袖卖了她一个人情!自从绿萼没了之后,你后娘脸色鲜有高兴的,你那爹也与她生分了不少,后来没多久就知道外面有了这个外室。莫氏忍着痛将她接了进来,听说你爹几乎夜夜在这里宿着。这位姨娘颇有些本事!所以我觉得今日她贸然跟宗姨娘动手,这种不明智之举,总是有几分道理。”面疙瘩剩下一个汤底,我索性倒在了碗了,喝尽了,珍惜粮食已经成了刻在我骨血的习惯了。
“你怎么让听雨转弯去提点这位姨娘?”
“我与绿萼素未谋面,总觉得她走了很凄凉。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颇有能耐的女人进来,总是要让她知道些底细,以后做事情也有的放矢。你那个后娘,我看着颇为不顺眼。”我跟他说道。
“就凭这个女人,想要斗倒莫氏,恐怕艰难!她还有老太太在背后撑腰。”
“问题是后面还有故事啊!”我开始跟他说起了莫氏的那个堂姐的事情,听得他眯起了眼睛,我说:“等那对母子在京城告诉了众人,算命一说已经是旧招,为了财产能谋害亲大伯,驱逐长房嫡子,为什么就不可能为了爵位,谋害原配所出的嫡子呢?”
“燕娘,难为你想这么多,这些事情我早已不在意。倒是这些日子,你自己有没有受什么委屈?说来与我听听!”
“我没吃过什么亏,她们的言语半句都伤不了我,倒是被我气得半死。”我举例说明,明祁结婚礼金的事情,他听了哈哈大笑说我委实直率:“不过你也真是能忍,一点都不着急。”
“快意恩仇固然欢欣,但那是只能偶尔来一下,如果次次都如此,难免带给他人过分难缠的印象。况且出头的椽子先烂,如果是长期来说,人还是低调点的好。”我笑了笑说。
“大爷,大奶奶!如意姐姐奉侯爷的命来请大爷和奶奶过去!”听雨在门外说道,我回她:“让她进来!”
如意进来福了一福道:“大爷、大奶奶,侯爷和太太有请!”
“稍等,你家大爷一路回来,将将吃了一口东西。等他梳洗一下再过去请安!”我对如意说。
“大奶奶!”如意有些焦急。
“我先随你过去!”说罢我站了起来,与她一起去了主屋,如意帮我打棉帘,到里面五姑娘的亲妈宗姨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我的公公侯爷大人脸色暗沉,十分威严,而旁边莫氏也坐着,一只手撑着头,貌似头疼。
“老爷、太太找儿媳过来不知道是为了何事?”我老实地打过招呼之后,静静等待下文。
“大奶奶!大奶奶请为奴作证啊!奴没有推万妹妹!”宗姨娘爬了过来,要抱我大腿。
大腿这个事情要抱也不是随便可以抱的,更何况我自认为大腿不够粗,也不太好让她抱。就退了几步,让她没能抱成道:“姨娘有话好好说!别拉着扯着!”
她抬头蓬头泪面,鼻子红通通,拿着一块帕子,一边哭一边说:“老爷,大奶奶今日下午是在隔壁的!她应当听到我在杏花斋的。求奶奶做证,我没推万妹妹!”
啥?眼见为实,我这隔墙的耳朵都能作证?我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侯爷和太太,莫氏抚着额道:“老大家的,你来说说!”
“太太想让儿媳说什么?”我低头问。
“说说你下午怎么会到杏花斋?”她加重了语气。
“隔壁大喊救命!我听见了,让听雨来回禀太太,我自己过去看看!”她问什么我答什么。
“那为什么喊救命?”
“我没亲眼看见,我不知道为什么!”
“方才李大夫说,万姨娘心气郁结,导致胎儿不稳,跌了一跤之后胎死腹中!奶奶,您要是知道个大概,就说上一说!太太心慈,待姨娘如自家姐妹一般。郁结之事,总有个缘故。”太太身边的刘二家的走我边上说。这是引导我,让我将事情赖在宗姨娘身上吗?
我看了看莫氏,又看了看侯爷,又看了看宗姨娘,想了一想说道:“杏花斋与梧桐院一墙之隔,我又整日呆在院中。宗姨娘对万姨娘很是关心,几乎隔天就能听见宗姨娘到访杏花斋,每日都对万姨娘恶言相向。万姨娘从来不回嘴,今日宗姨娘骂了万姨娘,又说了这孩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万姨娘发了脾气,跟她回嘴,后来就听到万姨娘呼救,我就过去看了一看!”所有的话,全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
“你还有什么话说?”侯爷指着宗姨娘问道。
宗姨娘爬过来给我磕头说:“奶奶,你说话实诚,您句实话,是那贱人要打我!她自己跌倒的啊!”
“姨娘,我一无法穿墙,二没有爬墙。到底那时候是怎么样,只有万姨娘和你知道了,还有那院子里的小丫头。我只说我自己知道的事情!隔墙的话,即便作证也只是当个大概!”我瞧着她说,太太要放弃她了,我自然愿意帮忙。
“宗氏,我一直看在你打小儿就伺候在侯爷身边,又生养了五姑娘的份儿上,你日常胡闹也容着你,你张牙舞爪,但凡不是大事,我也就忍着了!可你去推怀了孕的万姨娘,即便是侯爷念着情分容你,我也不能容你!”莫氏怒容满面地站了起来。
“五姑娘,您别进去!”门口的老妈子说道,帘子掀开,五姑娘冲进来,跪在侯爷面前道:“求父亲看在姨娘这些年尽心伺候的份儿上,饶了姨娘!姨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没有坏心!您是知道的啊!”她跪着,哭着磕头求着。看她如此,我倒是觉得她良心至少未泯,可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她这姨娘的问题不是她能跪就能解决的,莫氏已经决定放弃她了,之前宗姨娘做的事情越多,催命符来得越快。
“姑娘!是我犯了错!该受罚,您快回去!”原本半跪半瘫在地上的宗姨娘突然爬到了五姑娘身前,她满眼伤心与凄惶,拉住了常逦,五姑娘哪里肯听,跪在地上猛磕头。
此刻常远进来,他对着他爹和后娘见过了礼,问:“不知道父亲让燕娘过来为何?她这厢事情可已经了了?”
“你们俩可以走了,顺便将小五也带走!让她好好待在屋子里,养养性子,好歹也是侯府小姐,如此不知进退!”侯爷沉声吩咐。
常远摇了摇头,对着地上的五姑娘道:“小五,走吧!”
“太太!太太!求太太为姨娘说句话。”五姑娘转过去求莫氏。
莫氏叹息之后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闹不明白呢?快些回去吧!”
“姑娘!姑娘!跟大爷回去吧!我求您了!”宗姨娘转向五姑娘磕着头,常逦大惊失色道:“姨娘!”
常远低声喝道:“还不快跟回去!”,常逦抬头看他,满脸泪水,我帮了一句腔调道:“走吧!”
她倔强地站了起来,用手掩着面往外走,到了外面她的丫鬟月儿跟了过来,天色已经全黑,廊下的灯笼映照下,雪花纷飞,常远叫她:“小五!”他上前抓她的手,却被她甩掉,在这样的雪夜,不稳当的小脚奔往前。
“燕娘,你先回去,我跟过去看看!”他对我说道。
我摇头,这个五姑娘虽然对她这个哥哥很是刻薄,但是常远还是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心里认着她这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