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文太子妃一直低着头,她今天穿了一身素淡的衣裙,肩上的披风已经取了下来。身材单薄,看上去越发弱不禁风。
迟迟的目光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移动。
周宴筠在蒲团上跪下,闭上眼双手合十,神情是隐忍的悲痛。说她不伤心是假的。那时候,是懿文太子替她带来了满门荣誉,万人之上的地位,也给了她最贴心的关爱。
虽然这些东西,全都随着懿文太子的薨逝消失了。
周宴筠缓缓睁开眼睛,泪珠也顺着她的脸滑下来。
如果不是懿文太子的死,她后来也不会做出那种天大的错事,把自己的处境弄成现在这样。
迟迟看到了懿文太子妃的泪水,王皇后自然也看到了。她转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周宴筠从蒲团上站起来,连眼泪也来不及抆,就低头朝着明帝与王皇后行了礼,急忙退下去了。
迟迟只看到站在她与王皇后面前的明帝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准备回去。
回去还是坐马车,从前与明帝还有王皇后来的时候,路上虽然说不上说说笑笑,但王皇后会找几句话逗小孙女开心,而这一次,她坐在马车里,神情疲惫,一个字都没有讲。
迟迟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声问她:“皇祖母是不是走累了?”她对着王皇后露出笑容,“学迟迟睡一觉吧。等回宫了,迟迟再喊你。”
王皇后努力牵起嘴角,也朝着小孙女笑了笑:“不了,皇祖母靠一会儿。心肝要是累了,就自己睡吧。”
迟迟于是也不说话了。
马车缓缓前行,迟迟看着王皇后靠在马车壁上,她轻轻转头,掀起了帘子。
“迟迟是在看太子妃吗?”
没想到王皇后会突然这样直白地问出来,迟迟吓了一跳,放下手回头,像是被抓到错处的小孩子。
王皇后笑着揉了揉小孙女的脑袋,没有再问下去。
但迟迟难得没有忍住,她垂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喃喃地问道:“皇祖母,还有皇祖父,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心肝,到底和太子妃之间出了什么事呢?”
说出这句话,迟迟又后悔起来。她小心翼翼抬起眼睛去看王皇后,却发现王皇后已经靠着睡了过去。
没有听见。
迟迟松了口气,凑过去拿了一块盘子里的酥点,又喝了一口温得正好的茶,最后也和王皇后一样,在马车里慢慢睡着了。
而看上去一直闭眼休息的王皇后,在迟迟睡过去后不久,轻轻睁开了眼睛。
马车里这么安静,她怎么会没有听见小孙女喃喃自语。
出了什么事呢?出的事,是王皇后与明帝,决心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小孙女的。
*
元封三十年,冬。东宫。
太子妃已经在产房里待了两天两夜,但还是没有动静。
王皇后等在屋外,看着宫人不断进进出出,一颗心揪得就没有放下来过。
柔仪殿的一个宫人跑了进来。王皇后连忙问她:“通知陛下了吗?”
宫人回:“陛下已经往这里来了。”
王皇后点点头,总算安心了一点,她又问:“太子呢?太子回来了没有?”
但是这件事宫人就不知道了,只好为难地摇头。
西北遭了雪灾,太子自请去赈灾,原本盘算着在太子妃生产之前就可以回来,哪知道太子妃忽然早产,宫里连忙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太子回来。
王皇后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下去吧。”
宫人应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前一夜,产房里还不断传来太子妃的痛呼,到了这会儿,只有仔细听,才能听见她细细的喘息。
王皇后坐一阵,又站起来走一阵,等重复了几回之后,终于把明帝给等来了。
一看见明帝,王皇后急忙迎了上去:“陛下。”
明帝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沉声问:“怎么样了?”
王皇后只是摇头。
又沉默着等了一会儿,倒是接生的医女轻轻走了出来。
一瞧见她,王皇后就皱起眉:“太子妃是已经平平安安生出来了吗?你这会儿出来做什么?”
医女神色为难,对着帝后二人下拜:“奴婢才疏学浅,怕是……”
“什么‘怕是’!”王皇后怒极,“要是太子妃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万一,本宫只拿你们是问。”
医女连忙磕头:“皇后娘娘息怒。”
“还不快滚回去!”
医女低着头又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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