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鼻间涌入淡淡的香气,与香料的味道不太一样,更加清淡,仿佛花苞里蕴着的蜜,甜而不腻。

谢崇突然靠近,将周清吓了一跳,她想到从诏狱中抬出来的具具尸首,两腿便有些发软,暗暗唾弃自己不中用,她赶忙从软垫上站起身,连连往后退,低下头,露出了微微泛红的耳根,软声问,“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浅香逐渐远去,谢崇浓眉微皱,眼底溢出丝丝不虞,好在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并不会将心思表露的太过明显,开口道,“本官已经放出消息,说周家香铺非常识趣,主动将前朝的宣炉奉上。”

听到这话,周清心中一喜,抿嘴儿直笑,颊边带着浅浅的梨涡。她福了福身,语气万分诚挚,“多些大人相助,小妇人感激不尽,此等大恩,情愿来世结草衔环,以作报答。”

谢崇眯了眯眼,“何必等来世?本官对罗夫人调制的安神香非常喜爱,只要你一直来到谢府调香即可。”

人说锦衣卫个个冷血无情,如同杀人机器一般,以往周清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此时看来,谢崇虽对她有利用之心,却并不冷血,这样的人背负着无数的骂名,被所有人当作恶鬼罗刹,还真是有些不公。

心里这么想着,女人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谢崇扫见她关切的目光,心底暗暗冷笑。

“今日的任务既已完成,罗夫人先回去吧,谢一,备车送贵客出门。”

书房的木门被人推开,身穿玄衣的侍卫走了进来,瞧见这位冷肃的面色,周清估计他也是从镇抚司出来的,否则不会如此。

“多谢大人。”

周清道了谢后,便随着谢一往外走,竹青色的马车停在门口,她刚上去,侍卫便赶车前行,没过多久就到了香铺前头。

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耳中传来一阵喧闹声。

只见香铺门口围了不少百姓,其中有许多人都是熟客,王鲁与周父站在正中央,前者眼珠子通红一片,怒吼道,“宣炉那么重要的宝贝,师傅怎能说送就送?您还真是不把我当徒弟,整整二十多年了,怎的会如此狠心?”

听到这话,周清也明白了王鲁为何会闹上门。他之所以能从刘兆曲手中讨到好处,就是因为刘家想要得到宣炉,眼下香器到了指挥使手中,就算再借刘兆曲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谢崇使手段。

周父苍老的面庞上溢出浓浓失望,他虽然同意将王鲁赶出铺子,却没想到大徒弟会变成现在这副德行,为了利益做出欺师灭祖,六亲不认的恶事,真是造孽。

小手扶着后腰,周清快步走到父亲面前,秀丽面庞勾起一丝冷笑,毫不留情道,“王鲁,宣炉是周家的宝贝,我们愿意交给谁就交给谁,难不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你不是去了沉香亭帮忙吗?为何又来这里闹腾?”

即使周清五官生的十分美艳,但看在王鲁眼里,却跟长满癞子的丑八怪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她存心挑唆,师傅根本不会狠下心肠将自己赶出去,还将宣炉送走。

原本刘老板答应过,说事成之后会给他五百两银子,再把喜鹊送给他当妾室,哪想到才过了两三日,一切美梦全都支离破碎,都是拜周清这个贱人所赐。

越想越恨,王鲁咬牙切齿,那副狰狞的模样堪比野兽。

周父皱了皱眉,侧身挡在女儿面前,叹息道,“师徒多年,周某人自问无愧于心,你既然与刘老板交好,日后就别再回来了。”

第17章 凑巧

听到周父所言,王鲁瞬间打了个激灵,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充斥着怒意的头脑也恢复了清醒。

如今周家没了宣炉,对于刘老板而言,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即使会一点调香的手艺,水平跟普通的伙计相差不多,哪有在周家香铺当掌柜过得舒坦?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意,琢磨着说几句软和话,跟周父求求情,让他继续收留自己。

岂料还没开口,周家父女转身进了香铺,于福蒋前等人将他拦在外面,满脸鄙夷,仿佛他是脏臭不堪的污物一般。

周清扶着父亲的手臂,与他一起走入香房,柔声劝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爹爹就算对王鲁再好,他也不会知足,还不如彻底划清界限,说不准他吃了苦,那副贪婪的性子还能改一改。”

周父边叹气边摇头,他替大徒弟收拾了这么多年的烂摊子,要说心中没有半点愤怨,那肯定是假话,如今虽然有些痛苦,但更多的还是解脱。

坐在蒲团上,周父倒了两碗茶,哑声开口,“王鲁是个不懂事的,钱氏带着女儿,日后怕有些艰难,咱们能帮则帮,千万别让她们母女吃苦。”

比起狼心狗肺的王鲁,周清对钱氏的印象不错,此刻微微颔首,也算将这事应下了。

王鲁没能从周家讨到好处,神思不属回到了对面的沉香亭,姿容清丽的女人坐在窗棂边上,手中拿着一卷失传多年的香谱,正聚精会神的研读着。

刘家主要做白矾生意,在京城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富户,刘凝雪身为刘兆曲唯一的女儿,从小极为受宠,她不像一般女子,整日呆在闺房中做女红,幼时她跟在刘老板身边走南闯北,不知怎的竟然爱上了调香,一头扎进此道中。

刘凝雪虽生的极美,却并非空有容貌的草包,此女调香的天赋本就不低,刘兆曲还特地请了几位大师亲自教导,这几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认定刘凝雪将来会成为大周朝调香技艺最为高超之人。

堂中有不少摆弄香料的伙计,他们也听说了王鲁原本在周家香铺当掌柜,每月拿的银钱也不少,谁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愿意来此当个普通的小厮。

他们嘀咕的声音惊动了坐在软椅上的女子,刘凝雪将书册放在一旁,清冷凤眼从王鲁身上扫过,轻声道,“即使你是爹爹安排过来的人手,也必须安生在店中做活儿,若你觉得沉香亭不好,大可以离开。”

王鲁没想到这位刘小姐会对他如此冷淡,心中更加没底,他脑袋里一片浆糊,浑浑噩噩应了一声,刚想跟着几名伙计一起忙活,却被她叫住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周真元老先生的徒弟,他调香的技艺在京城都极为有名,你可学到他水点香的手法?”

所谓水点香,是用配制过的泉水点湿香料,使气味更加清远悠长,刘凝雪虽嗅觉出众,却也只见过一回,能分辨出其中放了竹叶、白茶,剩下的就不太清楚了。

男子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他在调香上没有什么天赋,连那些香方也都是死记硬背的,平时根本没有亲自动手的机会,哪会特地注意周父的手法?

僵硬的摇了摇头,王鲁没有吭声。

刘凝雪眼底带着几分失望,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等人走后,女子面露思索之色,想着该无论如何也应当去周家一趟。她的技艺到达了瓶颈,要是不拿到水点香的方子,可能就会停滞不前,一辈子都毫无寸进。

自打闹过一场后,也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王鲁再也没出现在周家人面前。

周清一开始还有些提心吊胆,等到上辈子仓库被焚的日子过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呆在家里养胎。

因改变了前世的噩梦,积压在胸臆处的郁气消散不少,周清整个人都与先前不同了,杏眸中不再蕴着浓到化不开的阴郁,反而透着晶莹亮光,再加上席氏日日熬煮了汤汤水水,给一家人进补,她面色白里透红,比嫁人之前还要水灵,要不是梳着妇人发式,恐怕旁人都会错认了。

这日,父女二人呆在香房,屋里点了安神香,香味清新雅致,能驱除烦躁平复情绪。

原本周父不喜女儿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调制香料,偏偏他心口郁结痞满,服了数日的丁沉煎圆都没有效果,只能以安神香慢慢调养。

“为父近来已经好多了,你日日将手指割破,伤口哪有好转的机会?”扫见渗出血丝的白布,周父心疼的浑身哆嗦,偏偏周清性子拗,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任凭他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正当周父在屋里唉声叹气,门外突然传来于福的声音:

“师傅,沉香亭的刘小姐想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