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
这一盆水, 浇得周安心透心凉,指尖儿上蓄水滴下来,一滴滴砸在脚边石矶上, 炸开浅浅的水花。陶小祝说完那句“滚”,一眼也未多瞧她,便将门关了个紧实。大是要与她断干净了, 一点情面儿也不留。她原想着陶小祝最是心软好哄骗,这里还能是个退处。眼下瞧着, 自己是估错了。
她也没那心情再拧绞身上的湿衣, 耷拉着两条胳膊转身慢慢往城里去。眼睛里空洞无神, 终是觉得往后的生活无望了。原先傍上那王大官人, 每每私会,都能给她不少银钱好处。一面在陶家受着陶小祝的迁就,外头又这般, 自然觉得快活。只没想到这事露了馅,陶小祝真就狠下心把她卖给了王家。
起初呢, 她也不怕往王家做姨太太去,因才在被陶小祝捉-奸的时候也不觉羞愧, 仍不给他好脸。她自然知道王家大娘子是个厉害角色, 但心里觉得自个儿也不是好欺负的。只要王大官人宠她,以她的手段,没有受那大娘子拿捏的道理。这番心理,与往前进陶家那时是一个模样,觉得自个儿必能将陶家家产尽数拿下, 自信得些许过头。
然天不随人愿,一切都没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陶家败落了,而王家的大娘子呢,比她预想得还要厉害得多,她斗不过人家做正房的。王大官人么,外头偷摸苟且是能的,回家却不敢跟他大娘子有一句大小声儿。再者说,那王家大娘子之所以会花钱买她到家里去,那就是奔着把她蹉跎死去的。否则花这瞎钱给自己买不痛快,那不是傻?
她走到西边城门边,身上还在滴水。鞋袜也沾了水,一走便留下一串湿脚印儿。太阳升得高,又一个个给蒸没了。她还在想,契子在王家大娘子手里,她再也不是自由身了。可怜见的,她亲娘和亲哥也没钱能赎她出来,只能咬着牙再回去受人折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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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祝打发了周安心,心里充斥痛快和解恨。罢了又有些怏怏感伤,到底好过一场,他自己的一腔真心和热情那都是真的,终究是使错了地方。
苏一这会儿要走了,来就没拿东西,这几天尽是凑合着替换身上的衣服来洗换,走也不必收拾什么。她看着陶小祝在院子里随手撂下盆子,自己便往他面前迎了迎,说:“我真得回去了,在这里呆了这么几日,也不知家里现在什么境况。”
陶小祝身子现没什么大毛病,养得也差不多了,只小心着手上的伤口就成。又是将周家打发了彻底的,该说的话也都与苏一说尽了,自然不好再留。他吸了口气,对苏一说:“我送送你罢。”横竖在家里干呆着也没事儿,与她再路上说说话也是好的。
苏一应下来,便与他出门往城里去。到南大街还有不短的路程,光腿走得要个一个时辰。急也急不来,索性便如常速度往里去。苏太公、石青和沈曼柔这么些天也没来找她,定是知道她没事儿,因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陶小祝身上现在少了许多以前的刚愎气,总算有些成人了的样子。从打击里□□大半,这会儿也把心性稳下来了。苏一旁的不怕,就怕他想不开自寻短见去。瞧着他如此,也就放下了心来。
然事情处理了,总要想往后的日子。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个营生奔头。苏一问他,“往后的打算是什么呢?”
陶小祝抬起手来看看那缺了的小指,“不知还能不能打首饰。”他没什么其他本事,也就这个手艺能吃饭。之前因为周安心撂下了,这会子自然还是想捡起来。况这是他家传的手艺,不能在他手里给断送了。之前凭意气都不往脑子里放的事儿,这会儿都拿过来仔细考虑了起来。
苏一也偏过目光去看他的小指,说不能打首饰了那是夸张,自然与他说:“应无大碍的,你这会子想明白便好。因还有一事,我就告诉你知道罢。早晚你都得知道的,这会儿知道了,便搁在心里再回味回味。”
陶小祝不知她要说什么,只看着她。苏一微清了下嗓子,在说事情前,又扯了一遭沈曼柔,只说:“她当时也是脑子发热犯糊涂非要和周安良做夫妻,闹得沈家不得安生。沈夫人也是想叫她吃教训,是以婚后就与她断了干净,只让她自己在周家受罪。说起来也能理解,父母长辈么,苦口婆心那么久,你不听,总要让你尝尝其中苦处。等你知道了,自然回头。可沈夫人的做法呢,总是薄情了些。沈三记心里了,后来便是攒着一口气也不跟沈家有来往,偏不靠娘家也要自己活出个样子来。便是后来与周安良和离,也仍不愿回沈家去。她说心里不踏实,觉得谁也靠不上,不如靠自己。”
陶小祝不知道她说这个做什么,只是听着,不时往她瞧两眼。等她说罢了,默声了片刻,又听她说:“师父和师娘与沈老爷和沈夫人不同,他们为了你,可算是费尽了心思吃尽了苦头,这个你一定要明白。当初因为你一意孤行要把周安心带回家去,师父没有办法,便将铺子关了。他为什么,以前说给你你也不会明白,这会儿应该懂了。周安心是什么人?师父也是没有办法,怕一辈子的家业落到她的手里。或败了或怎么,都对不起老祖宗。是以,铺子是特意关了的,房子呢,也是故意卖的,只想叫你看清周安心的嘴脸。眼下目的是达到了,却不知你心里怎么想?”
苏一之所以要先提一下沈曼柔,就怕他也依着沈曼柔的思路子怨怪陶师傅和陶太太。说罢了也还怕他心里生出别的想法,只瞧着他看了半天。直到见他叹了口气,开口说:“是我不孝!”她才算松下这口气。
总算总算,她师哥开始明事理了。陶师傅这一遭罪没白受,叫他得了个头脑清醒的儿子。家业也没叫人扒了去,这会儿拿出来,再开间铺子也是轻快事儿。只要陶小祝不再犯浑,将祖业传下去,旁的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事儿了。瞧着陶师傅浪花心的样子,也应不想再日日绑自己在铺子里,只得都交由陶小祝。
苏一叹了口,嘴角挂上轻松的笑意。没什么好挂在心头上担心,喘气儿也顺畅了。她瞧着陶小祝,忽又换了语气,打趣他,“你瞧着吧,等你将铺子开起来了,红火热闹之后,那周安心还得回头来找你。你可得架住了,不能再叫她哄了去。”
提到周安心,陶小祝嘴角就不自觉僵了一下。可也不发作,自嘲笑了一下,说:“还嫌头上的帽子不够绿?”
话说多了少不得要让人觉得腻味,反而没了效果,苏一便也不再说了。他的事只能由他自个儿想明白下决定,旁人都做不得主。
这么一路说一路讲,到了南大街的铺子上。还未近到铺子前,陶小祝眼眶就一阵湿润。当初这是他家的地方,祖辈都在这里,好些年了。可就因为他,给败出去了。好在这会儿也不是在旁人的手里,而是叫她师妹拿下了,心里还算有些安慰。
苏一随他感慨,并不挑明打趣。领着他进铺子,心里想着得好好说道说道沈曼柔和石青,怎么掌柜的走了这么些日子也不急着去找人,一点义气也不讲。然刚绕过屏风,还可开口说话呢,就瞧见王爷在炕上坐着,一副久候发呆的模样。
他也瞧见了苏一,原本木木的眸子瞬时一亮。再瞧见苏一身后走出来的陶小祝,眸子随即便又一暗,真个百样情绪都在眼睛里。
苏一感觉这铺子里气氛不对,石青和沈曼柔只管拿眼偷瞥她,也不上来打招呼。她一时发怔,也忘了要上去给王爷请安。但见着他从炕上下来,轻吸了口气迎到她面前,开口问了句:“这么些日子去哪里了?”
苏一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并往后避避身子,“我……去师哥家里,照顾了他这么几天……”
她脑子发滞,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沈三和石青也不来跟她说明白。话在嘴里囫囵,越说越觉得他脸色暗沉下去。再要说什么的,忽叫他一把扛肩上去了。吓得她一紧张,再反应时,发现已叫他扛到了后头,沿着楼梯上了楼了。
原这铺子后头也是叫重修过的,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那二层上有间小房,晚上不及回去是能歇觉的。一张雕花架子床,一对太师椅,并个镜台和脸盆架子,旁的东西没有。
王爷将苏一扛到屋里,顺势关了门,直奔床前将她搁到床上就要压下身子来。苏一这会儿脑子可清醒得很,也瞧得出他这是要做什么。只不知道这光天化日的,她刚回来,怎么就扛她到这小黑屋里,也不怕人说闲话。她动作还算机敏利索,钻了空从他身下滑出来,两步退到门边,背靠门板朝他伸了手做勿近手势,开口就说:“有话好好说。”
王爷可没法儿好好说这话,转身下了床前脚榻,到门边就结结实实把她按去了门板上。伏下脸来,攫住她的嘴唇,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苏一在他身下挣扎抗拒,却都起不到半点作用。直叫他亲得软了身子,依着本能回应起他,旁的也搁不进脑子里想了。
也不知亲了多久,忽觉胸前受了异样挤捏,苏一这才又回了些神智,一把推开了他。得了空便立马转身要开门出去,可手还没碰上门缘儿呢,就叫王爷又从后面整个抱怀里去了。唇落在她耳后,轻轻印下去,灼热的气息在耳侧撩起一片烫红。
他咬她耳朵说:“东西早准备好了,明儿我就去跟太公提亲。”
苏一不大能捋出事情的头绪来,但听他说这话,总要附和的,因抓着脑子里仅剩的一丝清明,回问:“那宫里那边呢?”
“不等了。”王爷又在她耳垂下印了个吻,“咱们办咱们的事儿,等他同意了,发个册文来就是。”
苏一的理智早叫他撩-拨得一丝不剩,到这会儿浑身生软,又听他说这样的话,便起不了半点抗拒的心思。自往他怀里靠进去,微微侧着脸将头靠在身上,气喘微微。王爷便也偏过头去,迎着她的唇压下去,手在她身前慢解开碧色腰带……
作者有话要说: 有空就码一点吧,但不能保证每天都有字数的
除了周家的最终结局,男女主间其实离大纲结束还有一段剧情,是想虐一下的,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写…
☆、提亲
等他们两个从楼上下去到前头铺子里的时候, 陶小祝已经走了。这会儿只有沈曼柔和石青在里面干活,拉呱些闲话。两人间没有太过浓情甜腻的味道,清清淡淡的酝着一股子温情。见着王爷和苏一从后头出来, 也是故意装作没瞧见,歇了话只是埋头干自己的活。
苏一将王爷送出铺子,手拽小辫儿折身回到铺子里。脸上驼红还未散尽, 浮着一层粉粉的桃色。发髻是重新绾过的,与上去之前不是一个样子。明眼人都知道, 两人上去这么长时间, 能有什么好事儿?只不过不能搁嘴里说, 是以便略过去不提罢了。
苏一自顾清嗓子, 亦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到沈曼柔面前坐下。眼下只剩他们了,该问的话该说的事儿, 都不必太有顾忌。她把稍长的袖口攥在手心儿里,问沈曼柔, “我走了这么几天,怎么都没去找我?”
沈曼柔垂首嘴角含笑, 手上动作不停, “我让石青往城西打听去了,知道陶家出了事,然后就猜你定是去了陶老板家。石青也往陶家去瞧过,见你确实在那里,自然不担心你。之于为什么不找你, 那可是咱们的一番苦心。”
她出去这么些日子没回来,不找她还因着苦心?苏一面上生疑,见她又不痛快地说,自然问她:“有什么苦心?连件换洗的衣裳都不给我送?”
沈曼柔这才撂下手里的锤子抬起头,不回她的话,只管问她,“才刚王爷跟你说了什么?可是说要跟太公提亲了?”
苏一脑子还理不顺这事情来,只看着沈曼柔点了点头。她猜的确实也不错,才刚王爷那般急不可耐的模样,郑重说的,确实就这么一句。瞧着沈曼柔猜到了,定是知晓其中因果。看她一句句卖关子,又有些着急,便上手拍她手背,“有什么话,一股脑儿说出来,说一半留一半,跟谁学的?”
沈曼柔收回手,正了正身子,“这事儿得亏我,否则他还不知着急呢,一劲这么拖着,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在陶家之后,跟太公那边儿也说好了,不担心你的安危。他也来问我,说怎么两日三日总不见你。我就跟他说啊,你是心里有气,不想见他了,特意躲着他呢。等他有了准信儿,才能出来见他。他若是一直没有准信儿的,叫你这么生等着,你就这辈子也不愿见他了。他听这话可不就着急了?日日来铺子里守着,直问我和石青说你往哪一处去了。咱们不说,只让他着急。他着急了这么几日,还想不清这事么?”
苏一明白了,原来是沈曼柔故意使的法子叫王爷有危机感。目的倒也十分简单,只是想让他知道,她苏一也不是无条件无限期等着他的。这一耍性子,他便着急了。着急了自然就要许诺办事儿,不能再将这事拖着。倘或拖个没完,她也是要走的。
苏一嘴角抿了抿笑,“你这么说他就信了?你和石青都能打听到,韩总管打听不到么?”
沈曼柔小声儿,“韩总管也是咱们这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