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坐在桌边说话,陶师傅便独自招呼客人。沈曼柔帮不上什么忙,自个儿坐在交椅上瞧热闹。她毕竟与苏一熟一点,也与她说过王爷的闲话,胆子便较别个大一些。她不时瞧着王爷和苏一,总觉得两人间互动的感觉十分微妙。
有其他的姑娘,不好往王爷和苏一那边去,瞧着沈曼柔自若的模样不像寻常客人。又是不时拿眼看苏一和王爷热闹的,自过来与她说话。沈曼柔原也是这些姑娘小姐堆里的人,攀谈些首饰衣裳,时下流行什么之类,都谈得上。说着就给她们推荐起首饰的样式来,又端摩着人的模样,给人配些衬得上气质的首饰。
陶师傅招呼人是最简单的法子,人问什么答什么,人要什么给打什么。姑娘们问好不好看,他自是王婆卖瓜一顿夸,不管是真好看还是假好看。这与沈曼柔这种极通穿衣打扮的法子不同,自然沈曼柔更得人欢喜些,因而人都丢下陶师傅,往她这边凑来了。
陶师傅在柜台边落了闲,啧啧两声,心道这沈家姑娘也还有些用处。没白叫她呆这两日,还给她吃了顿饭。这会儿竟也帮他招呼起客人来了,可比他做起来自如许多。瞧着都是女儿家在一处闲说,然人说的都是恰恰好的。其中的门门道道,他也不大清楚。他知道的,只是些工艺的好坏,簪子镯子等的样式材料。只说这些首饰好看不好看,那自然都是好看的。但什么人配什么首饰,他就瞧不出了。
而沈曼柔与这些人说起首饰来也是面色发亮,话说不尽。细细端详下每个人的样子,都给推荐了首饰,便省了陶师傅许多事。这话说完了,人又与她小声说起一旁的王爷和苏一,推着她想叫她搭上些话。她搭上了,她们自然也就有了机会。
沈曼柔不愿做这打扰人兴致的事儿,却耐不住陶师傅也给她递眼色。心里想着说句话应没什么要紧,便转了头往苏一那边,问她:“一一,能来给姑娘们说说首饰么?”
她怎么也叫起一一了呢,大约是经过这两日的闲说,这会儿又在铺子上招呼起了客人,下意识觉得已是亲近的了。苏一也没对这称呼起什么反感,自应了她一声,起身过到交椅这边来。
那些姑娘们见她过来,都下手拉着她,好像她能飞了一样。先是佯装问她首饰上的东西,比如那累丝錾刻的工艺等。然说不过几句,就开始小声问她,“王爷是日日都来吗?”
昨儿他带她出去溜了一圈,说的好像是以后都会来铺子上。可苏一真个摸不准王爷的意思,只好摇头,“我也不知呢,不好相问,王爷也不该跟我们交代这些。”
姑娘觉得她说得有理,有些失望。再要问什么的,忽听到小桌边传来一句,“没什么要紧的事,会日日都来。”
众人俱是一怔,包括在柜台边靠着的陶师傅。这话是替苏一回了那会不会日日都来的话了,且还是这么个叫人意外的答案。陶师傅腿下生软,险些靠着柜台滑下去,手扒上柜台边才稳住了。他似乎已经瞧见了,自己即将赚得盆满钵满的样子。只要王爷过来,他铺子还怕没生意么?还怕生意少么?
苏一只知道他不喜叫人当猴儿般的堵着看,却不知这会儿怎么又说出这话来。她也愣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人群里不知哪个开了口,忽又问了句:“那咱们能来么?”
“你们是客人,自然是能的。若因为本王而不能来,岂不是本王坏别人的生意?”王爷淡淡说罢这些,抬头瞧向苏一,“一一,过来这边,一样说话。”
“诶。”苏一应了声过去,矮着身子坐下。那些姑娘们有些松了神经,到底也不敢太造次,没跟过去,只在站在交椅那里。却都转了身看向苏一和王爷,心里思量着话。这会儿便又换了另一个,声音娇娇怯怯,问:“那咱们能与您说话么?”
王爷转回头去,“要说些什么呢?”
各人皆踟蹰,突突问她们这个,还真是不好说什么。难道与他说,叫他说自己的事情?那不敢,人家是王爷。那说些什么呢,沈曼柔替这些人解了围,轻轻道了句,“譬如,王爷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呢?”
王爷偏又拉苏一往上垫,轻声问她:“一一,你说呢?”
“我?”苏一愣了愣,“您玩笑,我哪里知道呢。”
王爷说:“那你便猜一个。”
王爷叫猜就猜吧,想着他虽也穿些宝蓝暗纹深深的衣袍,但终归素色居多。要说喜欢什么首饰,瞧着他通身上下,除了玉冠,也就是腰间挂着的一个烧蓝香囊,那还是她打的,也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这般艳丽的颜色,应不是他心意所属。再想了想,苏一便答了个,“玉首饰罢?”
是不是玉首饰呢,她也不知道,王爷也没正面答了这个问题。只不过这话说过两三日,渭州城就兴起了玉饰风潮。原来那些个金银彩饰,都要往后靠。一时间各家金银铺玉首饰卖了许多,尤数陶家金银铺,几度脱销。
而在往下的日子里,王爷和沈曼柔都成了陶家金银铺的常客,日日都到。沈曼柔多帮陶师傅招呼客人,只赚一餐晌饭来吃,似乎也乐在其中,日日满面红光。原觉得她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放不下身段做这些事,沈曼柔原也当自己如此。可真做起来了,也没觉得有多跌份儿。不往那上想去,只赚个自己心里痛快,也便没了那低贱不低贱的事。
王爷也没了那般高高在上叫人望而生畏的感觉,他每日里多少也能答上几句话来,虽都是拉着苏一垫在前头答的。这般的配合,叫沈曼柔看得心生甜意。后瞧着两人搭那些姑娘的三言两语,她会坐在交椅上笑,说:“你瞧他们,像不像一对?”
陶师傅也瞧过去,附和这话,“别说,瞧着还真登对儿。咱们一一,不输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
而那一日三餐的饭,王府上的小厮仍是坚持送着,一顿不落。先时苏太公还说道几句,后来也不说了。吃就吃吧,不吃白不吃。只当那王爷发疯,叫他们命好占了便宜。而王爷说的一个月不重样,也是实话。堪堪三月下来,吃的东西变着花样儿,苏一也记不清都吃过什么了,更别提东西都是什么做法。
时至六月,便是酷暑时节,陶师傅在铺子里摆了许多冰盘冰桶降暑,效用也不是十分大。让人王爷还日日往铺子上来总觉伺候不周,心里不大踏实。也就是这时候,那出去姑苏凑戏班子的小白,带着他挑好的人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累累的,洗洗睡觉,唔~大家晚安~~
☆、回城
小白凑了个怎样的戏班子?
那些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提溜到秀女堆里也够得上挑拣的。而那些男孩子,也尽数有着不可多得的好样貌。再随意吊声嗓子,亦可听得音色极佳, 气长有余味。样貌和声音上的好是占了,也都是学过唱戏的,但却有一点不好, 便是没在一处唱打过。如此,那得再磨合排走些日子, 方才能上戏台去。
王爷把小白叫到书房去, 颠打手里的折扇, 问他:“还得给你多少日子?”
小白估摸着时间算算, 说:“十天半个月足够了。他们都是有功底的,不过是凑到一处排几出戏,不为难。”
王爷又问:“从叫你凑戏班子到能上台, 足有多少日?”
小白又算算,“大约三月有半。”
这也就是了, 从春时到署夏,耽搁了这么久。再是有戏瘾的, 这会儿也都过去了。原他的打算是叫苏一来府上陪他吃茶听戏, 可过了这三个月,也不是这么必须了。他日日往铺子上去,效用是一样的,不过是劳烦自己些。
王爷放下手里的折扇,“我向皇上求了旨意, 调你回京宫里任职,旨意已经下来了。戏班子的事你便撂开手吧,交给前院的林管家。人是你挑拣的,自无可挑剔,余下的事也就好办了。你这几日且收拾一下,赶紧着回京赴任吧。”说罢从罗汉榻上起身,往书房外去。
小白生愣,跟在他身后,追着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如何不知?”
“就你走的这三个月的事。”王爷回他,平稳地迈着步子出月洞门。这会儿正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候,他要往铺子上去。踩准点一样,不去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日子少些什么,乏味得紧。等府上的戏班子能唱戏了,他再叫苏一每日间抽一个时辰往王府上来,算是换着法子打发日子。
而小白呢,必须是要弄回京城去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日日围着苏一转悠,说些不着四六的话,什么都能在她面前讲。便是好好的姑娘,也都叫他教坏了。还有他那品性,不知往后能做出些什么来。是以,弄走了一了百了。
小白却不依,跟着他出王府角门,“如何没告诉我知道?私自做下这主张?”
告诉他他还愿意走?必定使足了招不愿回去的。在京城家里祖母爹娘都要管着他,不比在渭州城快活。他在京城沾花惹草、斗鸡走狗,看他爹会不会一根藤条追得他满京城跑。这会儿都二十了,不安分办差,光耀门楣,成日天还是混日子。正妻也是要娶的,都得回去京城一气给办了。
小白确也是不愿叫家里管着,再说到宫里当差,也不比他在咸安王府上当差舒服。这里大是没什么事的,他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忧虑,混日子拿俸禄罢了。倘或是没钱花了的,伸手问许砚要,许砚也没有不给的。再是王爷和侍卫的关系,也还是姨兄弟不是?
小白看他不理会自己,气得停步一阵跺脚。没法儿,只好黑着一张脸回来,去到值房里拎起茶吊子一阵猛灌壶中凉茶。灌罢“啪”一下搁下茶吊子,坐到炕上抱着双臂哼哼出气。
人瞧他这副模样,都来调笑他,“这是谁?敢给你这么大的气受?”
小白咬咬牙,“趁我不在,给我请了道旨,说要调我回京城去,什么道理?便是要调我走的,也该问问我乐意不乐意!”
这府中上下,谁还能请旨调他回京城,说的自然是王爷了。人凑到他这处,又问他,“调你回京城?那必定是去宫里了?说没说,可是在御前当值?”
“御前当值如何?不是御前当值又如何?横竖我不稀罕。”小白仍是气哼哼道。
他不稀罕,别人都可稀罕得紧。不过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来说他,又说:“王爷要调你回京,还有跟你打商量的?咱们求还求不来呢,谁不愿意往宫里去?升了阶品俸禄也多了,也有面儿不是?在咱们王府当值和去宫里当值,瞎子也能分出好坏来。”
小白不爱听这些个,下了炕回自己房里生闷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