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终,没再回头。
门扇阖起,龙芝居然有点失落:屋里少了个人,好像少了不少热闹。
赵观寿有点担心:“就这样告诉他,没问题吗?”
龙芝瞥了赵观寿一眼:“有什么问题?他如果被我说动了,想活命,也想帮孔央报仇,到时候自然会杀死叶流西的,正中我们下怀,不是再好不过吗?”
赵观寿叹气:“我总觉得,他不会杀的。在金爷洞,他为了救叶流西可以拼命,一个不要命的人,你是没法拿命去威胁的。”
龙芝的眸间浮起笑意。
不要命吗?那也没关系,她做计划的时候,考虑到这一点了,她龙芝做事,怎么会不藏后招呢。
同是衔芝而生,双芝竞秀,你死我生的命格,签家人嘴贱,说什么“青气盘龙”,都不看好她赢,她偏要赢个彻底,让龙把那道青气,给吹得风消云散,从这世上永远消失,再无痕迹。
她要看看,谁能真正笑到最后,黑石城头开出的,又是哪一株灵芝。
——
回到住处,叶流西她们都还没回来,为了拖住她们,赵观寿他们还真是挺上心的。
李金鳌已经拆了违章搭灶,给鸡喂了食,还拿扫帚打扫了院子,看到昌东回来,兴冲冲迎上去:“哎呀,你们都走了,怪冷清的,你……”
他忽然发现昌东脸色不大好:“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啊?”
昌东嗯了一声,径直往屋里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李金鳌不明所以,愣愣看他。
昌东说:“问你件事儿,都说方士城之首是龙家,老李家的皮影秘术那么牛,怎么还是被龙家给压了呢?”
李金鳌说:“这个……实力说话吧,龙家也有绝学啊,那个什么‘龙腾虎啸’,很厉害的,就地取材,摧枯拉朽,还有一招,叫‘七指拨弦’,听说能让人起死回生呢,我跟你说啊……”
他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亏得你们流西小姐开口,让我进大博物馆,我之前都不知道‘七指拨弦’是什么,这种机密,我们这种低等方士哪会知道——但是这一次,我在博物馆里看到一种妖,叫银蚕,我猜啊,龙家人拨的弦,就是银蚕吐的丝。”
昌东说:“这拨弦的法子,只要是龙家人就会吗?”
李金鳌连连摆手:“这种绝学,人人都会,还绝吗?我跟你说,单传,只有龙家的接任者才有资格学,我估计现在吧,也就龙申和龙家大小姐会,但听说大小姐病得快要死了,也不知道龙申有没有找人替代……”
昌东苦笑。
龙芝居然没骗他,大概是太胜券在握,已经不屑于在言语间玩玄虚了。
他说:“我有点不舒服,回房先睡了。待会流西她们回来,你就说我想休息,让她们别叫我了。”
李金鳌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没问题。”
昌东转身想走,又再次回身。
李金鳌莫名其妙:“还有事?”
昌东说:“明人不说暗话,李金鳌,你现在对我们特别客气,为了什么啊?”
李金鳌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有点讪讪:“这个……”
昌东说:“我们没那精力去猜,你如果在琢磨些什么,不妨直说,也不用不好意思,成或者不成,也就一两个字的事儿。”
李金鳌老脸发烫,过了会期期艾艾:“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这趟出来,就是想奔个前程……但是没门路,我看流西小姐挺吃得开的,我就想着……”
明白了,李金鳌当叶流西是棵大树,完全不知道这树上有雷打,下有虫蛀,已经自身难保了。
昌东想说些什么,又觉得累,伸手拍拍李金鳌的肩膀,回屋了。
这次没再转身,是真回屋了。
李金鳌站在当地,有点茫然,末了扭着脖子看自己被昌东拍过的肩膀,细细琢磨回味起昌东的意思来。
拍了两下,前重后轻,这是成呢……还是不成?
——
昌东一直在床上躺着。
身体很累,龙芝那一下拨弦,让他内耗无数,也真的很想睡,睡着了,也就不用想那么多糟心的事儿了。
但是睡不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两年来的过往:营地里忽然撞响的风瓶,孔央的长裙,铺天盖地的谩骂,第一次从幕布旁侧看到的、在光影中倚墙而立的叶流西……
迟到了两年的真相倾泻而至,他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没有痛不欲生,没有咬牙切齿,只觉得累。
外间始终嘈杂,医护人员进进出出,他听到叶流西她们回来,然后是肥唐和阿禾,晚饭时,不时有碗碟声响起。
还有一次,门锁咯噔了一下。
声音很轻,他心里却陡然沉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叶流西,也知道她一定打不开门——他把门给反锁了。
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扣上门的时候,各种复杂心绪交陈:他跟李金鳌说了自己身体不舒服,李金鳌一定会如实转告给叶流西,她放心不下的话,也一定会来看他……
他故意反锁的,有报复心在里面,也有抑制不住的迁怒:他不是完人,龙芝的说辞,对他不是没有影响的,他不想看到叶流西,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那一声门响之后,叶流西没再尝试。
喧嚣终于转作寂静,已经是深夜了,昌东头疼得厉害,他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拿了牙杯,准备去洗漱。
门一开,就看到客厅里开小灯,叶流西裹了毯子窝在沙发上,正拿生胶块慢慢抆拭着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