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当年的事,还是在宫中遵守皇后应有的礼仪,这两年,她对他的称呼一直只有“陛下”二字,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如此亲昵的称呼。
心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又软又酥。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欣赏这人间美景,他的心也难得宁静了下来,没了往日的暴躁,只余一片平和。
船顺着水流方向缓缓行驶,一向闹腾的江颖在这个下午很是少言,只静静欣赏着眼前这山水交融之美。
叶云祁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他说话最多的时候便是与江颖闲谈,而现在,她不说话,他便也只默默地站在她身旁。
儿时的经历让他不会爱人,江颖的出现,打乱了他早几年计划好的暴君的一生。
她不许他杀人,逼着他废除了那些残忍的刑罚,还让他大赦天下……
他本非仁,是她硬是把他变成了仁君。他想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为此,亦是愿意做出任何改变。
夕阳渐沉,江颖有些留恋地看了看周围的绿水青山,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主动提出了回宫。
禁卫军都在岸上,为了不打扰她赏景的情怀,船上就连服侍的宫人都很少。她担心,到了晚上,又会发生两年前那般危险的刺杀。
要知道,她的仙力已经所剩不多了。
看出了江颖的担忧,叶云祁眉头一皱,拦下了她召宫人的举动,下令点灯,他要与皇后继续游湖。
他是皇上,是百姓口中的“暴君”,他不用她的委曲求全。
听到叶云祁下的命令,江颖有些惊讶,张了张口便想劝他,却被他眼中的固执打了回来。
犹豫再三,江颖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劝他的想法。依他的脾气,这个时候的劝说不仅不会有效果,还会惹得他的不快。既然如此,她还是继续欣赏眼前她爱的美景吧。
见江颖没再试图劝自己,叶云祁满意地勾了勾唇,进船篷里拿了一件白狐斗篷出来为她披上,温柔道:“降温了,小心着凉。”
确实,江颖也感觉到了本和煦的风渐趋微凉,裹了裹斗篷,朝他露出了一个笑,便转过身,继续看那晕了一片红云的落日。
船划过的地方,偶有几条鱼越出水面,船头并肩的身影在水中映出波动的倒影,氛围安静祥和。
突然,叶云祁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将尚沉醉于美景中的江颖拉至自己身后,以手中折扇作武器,迎上了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们。
他满脸肃杀,一身冷意,护着江颖的决心那般坚定,全然不顾自己因寡不敌众而身负的重伤。
站在叶云祁身后,江颖看着他与那些黑衣人们拼命缠斗在一起,面无表情。
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时候结束了。
两年前,叶云祁想让江颖死,特意引来了一场刺杀;而两年后,叶云祁想让江颖活,拼了命地去保护她,却不知,这场刺杀是江颖主动计划的。
离开前,她决定满足他当年的愿望。
船上的禁卫军武功不及叶云祁,很快就被解决了,围在他身边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似乎是看出了他对江颖的在意,其中两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一人缠他缠得更厉害,另一人则直接举剑向她刺去。
叶云祁被黑衣人们紧紧围在攻击包围圈里,抽身不得,看着离江颖愈来愈近的那把剑,他大叫了一声“不”后,不再抵挡那些招招刺向要害的剑,任自己一瞬负伤多处,运用轻功,拼命向她那里赶去。
对方的目的一直都是叶云祁,他们想杀的是暴君,而不是深得百姓爱戴的江颖,看上去针对她的招式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
见他果然不顾自己负伤地赶了过来,黑衣人面露喜色,即将刺到江颖的剑立刻转了方向朝他刺去。
若是平时,叶云祁绝不会轻易中这种圈套,可现下这种情形,关心则乱,看到那把转向自己的剑,他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群黑衣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也是,这些年,她做了那么多好事,甚至制住了他这个暴君,他们又怎么会愿意伤害这样好而为民着想的她呢?
太过紧张的身体一瞬放松,他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些许,眼看着剑即将刺入自己胸膛,他微微笑了笑,闭上眼,决定接受。
两年前,他选择放弃抵抗,是为自己那是实在累极的身体和无法忍受的洁癖;而如今,他选择放弃抵抗,只是为了江颖。
这些人只是针对他,只要他死了,她就安全了,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面露惶恐地看着眼前血·腥之景。
微凉晚风柔柔拂过耳边发丝,久久没有感觉到疼痛,耳边也没了声响,叶云祁皱着眉又睁开了眼。
本来尸体遍横的船上已然干净,他身上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全好了,衣服也有如崭新一般,除了那些不见了的宫人们和禁卫军,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他的一场梦。
江颖身上还披着那件他给她的白狐斗篷,看着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此情此景,他如何还不知道,是她再一次动用了仙力帮自己?
看着那张满是关切却略显苍白的脸,他高高抬起了手,气得想要狠狠给她一耳光,却停在了半空,怎么也下不去,最后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喃喃道:“不要离开我……”
回到宫中,两人对此次出宫的经历绝口不提,依旧如往常那般。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他们每天下午还会一起画画,可无论多晚,江颖都再不在他宫中留宿;他墙上还是挂满了自己画的画,却所有画中都是江颖,只除了离床最近的那张几近全白的画……
总爱黏在他身旁的她,已然离他愈来愈远。
江颖再次“失踪”是在同年冬天,听到暗卫报告的时候,叶云祁正盯着墙上的一幅空白的画发呆。
“是吗?她已经走了啊……”喃喃地念着,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张空白的画,“说好永远不会离开我,她失言了。”
停了一个月的上朝,叶云祁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断试图在那张已然空白的纸上重新画上那些内容。
他画了一遍又一遍,却每次都会在即将画完的一瞬恢复空白。一周过去,他甚至闭上眼都能将那幅画完美复制出来,墨也用光了,可无论他换了多少纸、多少墨,却再画不出与她一模一样的画。
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认清,她真的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书房的门被推开,暖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只觉冰冷异常。
“传朕的旨意,皇后殡天,以衣冠冢下葬皇陵。”
☆、第22章 金“屋”藏娇的皇帝(十)
世人都说,自皇后去世,皇上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