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她喊了他一声爸爸。
童瑶没有再说什么,她伸出手,摸索到了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了一个发卡。
那是一个蝴蝶结发卡,样式老旧,劣质的蝴蝶和塑料钻,颜色都几乎已经褪去,不过好在形状依然保存得完好。
这是二十年多年前,童均霄送给女儿的礼物。
童瑶紧紧咬住唇,让自己的眼泪不至于流下来。
她捧着那个蝴蝶结发卡,低声说:“爸爸,你看,你买给我的蝴蝶结发卡,我一直留着,只可惜它现在小了,我长大了,没法戴了。”
说着,她将那个发卡放在了自己头发上:“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卡在这里,这样子依然很好看,是不是,爸爸?”
童均霄此时几乎泣不成声:“是……是……很好看,我的瑶瑶是天底下最美的小姑娘了……”
“爸爸,我戴上了蝴蝶结发卡,我是天底下最美的小姑娘了,现在我要给你唱天底下最好听的歌。”
说着,她望着对面的爸爸,张开颤抖的唇,开始唱起来。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
唱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喉咙里已经几乎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不过她还是拼命压抑下了,她要继续唱完。
“……我摔了一身泥,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 ”
“瑶瑶!”童均霄忽然悲怆地叫出声:“瑶瑶,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说过,你永远是爸爸的小公主,爸爸会爱你一辈子,可是这二十年了,爸爸没有一件事对得起你!”
他的瑶瑶,那个敏感机灵的小女孩,在经过了二十年后,已经长大成人了。
可是她在二十年里,经历了多少痛,他永远无法知道。
他本该是保护她一辈子的人,可是却在最后的关头,给了她一个无法承受的真相。
他当然明白,当瑶瑶知道自己是杀死苏婉秋的凶手时,心中遭受着怎么样的打击。
“不,爸爸,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童瑶含着眼泪望向铁窗里的父亲:“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没有人对不起我。你们都很好,很好……”
无论是妈妈苏婉秋,还是父亲童均霄,丈夫原勋,还是自己的儿子原修,他们都足够好,足够好。
只是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命运总是会将人推向最悲剧的深渊,所以她只能去承受一些她本来应该承受的痛。
她抬起手来,越过铁窗,轻轻抚上了爸爸那满是可怖伤疤的脸:“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是我对不起你……”
原叔叔对她很好,她甚至曾经将原叔叔当做父亲一般的存在。
而原叔叔竟然是试图杀害她父亲的凶手。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父亲在暗中看了,不知道心里会有多少痛。
“爸爸,我永远是你的女儿,无论你错还是对,都是你的女儿。从来没有人抢走过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她一直都在这里。”她轻轻帮他抆去挂在伤疤上的眼泪,低低地这么说道。
“你真得不想见原勋了?”陈思琪无奈地看着童瑶。
“不想。”童瑶脸上平淡,丝毫没有因为原勋这两个字起什么波澜。
“儿子你也不想见了?”陈思琪有点不敢相信。
“暂时不想。”这么说的时候,童瑶抿了一口咖啡。
她现在好像喜欢上了咖啡,这种能给人带来刺激的味道。
“你生原勋的气?生你儿子的气?因为他们骗了你?”
“没有。”童瑶依然没什么表情:“他们也没有错,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你不想见他们!”
“我只是暂时不想见,没心情。我现在没有生谁的气,也没有恨谁的意思。”
生一个人的气,恨一个人,都是需要力气的。
爱一个人,更需要力气。
她现在没有这个力气。
在那场庭审中,她所有的力气已经被耗尽了,现在的她,犹如行尸走肉,根本无法对外界事物做出适当的反应。
现在就算有人给她一巴掌,她也会用平静的眼神望着对方。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陈思琪也是无奈了,跺脚。
虽然说原勋这个人很可怕,可是为了童瑶,他真是该用的手段不该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如果说童瑶真得抛弃了他,那也太可怜了。
童瑶难得笑了下:“我之前不是请你帮我卖掉那个老房子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个啊,办好了。你那个房子现在面临拆迁,拆迁款非常可观,这个时候说要卖,一群人涌上来买呢。对方全款,已经付清了,就等着给你了。”
童瑶点头:“好,谢谢你,思琪。”
那个房子是当年父亲单位分的,后来父亲失踪后,报的是死亡,于是户名成了童瑶的妈妈,现在童瑶妈妈也去世七年了,房子已经是她的了。
她卖掉了这个房子,拿到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