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一上午,裴雅吃到的第一顿饭,是外卖员送来的面条。
上次一锅粥捂馊了后,妈妈说再也不做饭,好像是真的,她连烧水煮一包速冻饺子也不愿意。
而今天,裴雅原本还能尝到的淡淡滋味,完全消失了,吃进嘴里的东西,仿佛在啃蜡烛,味同嚼蜡这个词,原来一点也不夸张。
她身体感到饥饿,可心理上又十分抗拒,勉强塞下去一碗面,再怎么辛苦,也想维持自己的健康。
好在,妈妈吃过早午饭后,梳妆打扮,又要出门了。
张春临走前,上楼对女儿说:“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跟弄堂里的人往来,我出去都是办正经事,不像你爸在外面潇洒,妈妈没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更没有对不起你。”
裴雅坐在书桌前,顺从地点了点头。
没多久,楼下的铁门被重重关上,能听见妈妈把钥匙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爬到窗前,偷偷往下看,只见妈妈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裴雅浑身放松下来,下楼打开冰箱,找到一根汪阿姨给她的雪糕,可惜的是,今天连雪糕的甜味都没有了。
眼泪不自觉地落下,哪怕混合在雪糕里,她连自己泪水的咸涩也尝不出来,好在冰冰凉凉的东西,能让身体觉得镇定和舒服,吃完后,便洗手打开钢琴,深呼吸,十指飞扬。
琴声传入弄堂里,汪美丽正在家里剥毛豆,对着天窗叹了口气,问在里间看电视的老公:“你听听,是不是听得人胸口发闷?”
林国庆凝神听了片刻,摇了摇头:“虽然我欣赏不来,文文心里很苦吧。”
汪美丽说:“儿子叫我留心,文文明天去不去学校,他是不是要去见文文啊?”
林国庆起身来帮忙剥毛豆,说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关心关心应该的,你想什么?”
汪美丽说:“昨天袁小姐照顾他一整天,夜里还睡在小房间没走,我看他们快了。”
林国庆抬头,问:“结婚?”
汪美丽嗔道:“傻子,我说那个呀……”
“哦!”林国庆失笑,“这你就不要管了,现在的小孩比我们那个年代开放多了。”
“我是没那么老古板,但我们是儿子呀。”汪美丽说,“总归要提醒提醒他,不能随便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
林国庆说:“放心,你儿子你还不知道,他有分寸的。”
汪美丽则念叨:“早知道袁小姐在那里,我就不说裴家的事了,你要是有个什么邻居妹妹,这样那样要你去帮忙照顾,我心里是不舒服的。”
林国庆还真没想到这点,但他相信儿子能处理好:“人总有交朋友的权利吧,何况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看林西成都带唐娇去见过面了,上次文文也差点去,他们就是兄妹,你不要多想。要不然,娇娇和我们西成,早就在一起了。”
汪美丽说:“这我是知道的,可女孩子都小气,不能强求人家也大方吧,慢点有机会,我要找儿子说说。”
林国庆笑道:“儿子都不住在这里,他和文文面也见不上。”
汪美丽皱着眉头:“所以特地来找她,才很奇怪呀。”
话虽如此,儿子交代的任务汪美丽还是积极完成,第二天一清早就给林西成发消息,说文文去学校了。
裴雅原本十分抗拒做老师,但现在,能让她名正言顺离开家的事,怎么都好。
学校里的工作,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小时候以为老师不过是讲课、批作业、监考,现在换成她站在讲台上,才知道做学生是真开心。
这周五将是返校日,初三毕业班也要提前开学了,今天上午全体老师到校开会,裴雅也很自然地被介绍给了所有同事,并和她顶替英文老师的那两个班级的各科老师互相认识了一下,从班主任老师手里,拿到了学生的资料和他们在预备班两个学期的成绩单。
搭班的老师大多在三十岁上下,学校这几年只招过几位年轻的副课老师,主课老师都是教学经验丰富,在学校工作很多年的。
而学校自从扩建后,就开始往名校的层次努力,提高生源、提高师资力量、提高硬件设施,在这一片地区各种拆迁改建的十年里,不仅顽强地生存下来,且办得越来越好。
事实上,会后听老师们聊天,裴雅才知道,动迁最频繁的那几年,新的住宅区还没热闹之前,由于整个学区对口的孩子几乎都搬光了,学校生源连续几年减少了将近往年的一半多,差点被并到另一所学校去。
当时多亏老校长苦苦支撑,学校又出了几个尖子生,后来新居民陆续来到这里,才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候。
怪不得妈妈要带自己去拜访老校长,作为学校新发展起来的功臣,即便功成身退,说话一定还很有分量,自己能顺利入职,少不了那一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