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心殛子一愣神的时间,林阁已经来到心殛子头顶上空十余尺处,身形一旋,三十六重剑气互相交错,旋转如轮,在嗡嗡声中,连续数十个交叉,像一张猛兽的大嘴,一口咬下。
心殛子怎能想到方一出手,林阁便出此怪招,仓促间他怪叫一声,从魂火珠中分出了十余道细丝般的火束,在虚空中迅速交错,形成一张大网,挡住剑气。
剑气火束交击发出的声响,倒似一条坚韧的绳子被绷断时的怪音。
林阁身形虚不受力,剑气反震伊始,便飞上半空。而心殛子只觉得那一轮剑气好大的旋劲,气机牵引让他在地上连转了十几个圈儿,才勉强化去余力。
林阁根本不给心殛子喘息的机会,天空中,他的手掌像是抚弄琴弦一般,随手一拨,铮铮然几声响,本来平静的虚空仿佛被人拿住了一角,像抖毯子那样重重一甩,波浪似的震荡由他手边,一直蔓延到心殛子头顶。
“随波万里”
心殛子大叫一声,知道这是明心剑宗一个了不起的剑诀,被正面击中,说不定会被那高速震动的剑气当场撕得粉碎。
心殛子当下一咬牙,再不敢有所保留,魂火珠发出一声轻爆,周边的光焰猛地再涨一圈,变得如婴儿头颅般大小,接着便高速旋转起来,发出了嗡嗡的轰鸣。
一圈接一圈的火流从珠子里涌出来,像是急速扩张的涟漪,顷刻间,接连涌出了一百零八层,在他头顶形成一片火流区域,正好迎上那高速震动的剑气波。
刺啦一声响,倒似是上好的绸缎被撕烂了,心殛子知道不妙,高瘦的身体一闪便贴地蹿出,才跑出几尺远,那一层火墙便被撕得粉碎,散落的火焰撒了满地。
不过同时林阁也被魂火珠震飞,飘出十丈开外,这才落地站定,不再动手,只笑了笑“如何,还要再战”
心殛子脸色阴晴不定,在他看来,林阁的修为虽然已经不是当年天纵英才的级别,可百年时光过去也没有能彻底丢下,至少现在仍具备着与他分庭抗礼的实力。
这样斗下去,就真的没意思了。事实上,不远处的局势,也正向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明心剑宗的弟子实力还是要高出一筹,无心宗不少弟子被打得吐血逃遁,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念头转过,心殛子再没有了战斗的心思,当下尖啸一声,发出撤退的信号,那边的弟子均是如蒙大赦,纷纷且战且退,四散逃开。
明澜、岳明风等人并不想和无心宗结下死仇,也约束弟子不要趁机痛下杀手,所以无心宗的人马退得也容易,不过几息的时间,便遁入黑暗之中。
李珣这时驭剑下来,第一时间来到林阁身边,无论如何,在林阁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到了林阁身边,李珣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刚刚林阁的表现,换了别人也许会觉得已经很亮眼,多年消沉,仍然能够一举逼退无心宗长老级别的高手,相当不容易。
可是,在目睹林阁一击灭杀海鹰王的凛凛神威之后,李珣对这种小场面就彻底看不入眼了。
他只是感叹,自家这位师尊,究竟还要藏拙到几时
要让能够一击灭杀海鹰王的师尊,也要如此苦心孤诣地算计,那位天妖凤凰,又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
只不知,这场注定惊天动地的大战,又会在何时打响
林阁依稀能够感觉到李珣的心思,瞥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刚刚跑得倒快”
此时,众人刚刚合在一处,盘点战况。此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也算不得生死相搏,但三位仙师中除林阁之外,岳明风受了内伤,明澜更是战得几乎脱力。
三代弟子几乎人人带伤,而祈碧在此役展现了她高超的功力,先是力敌一位化婴高手,随后又独挡三人围攻,虽无建树却能全身而退,不愧是三代弟子中的精锐。
算下来,除开祈碧,竟然只有李珣毫发无损,怨不得林阁说他。
李珣对他这位师尊的脾性已经摸得很透,当下就向林阁忏悔“弟子无能,累得岳师叔受伤,还只能逃开”
“哪有此事。”岳明风精悍的脸上略有苍白,却笑容满面,“林师兄,你这弟子当真了得竟然能从无心宗两名高手的围捕中脱身出来”
他转头向李珣道“不要小看那两个从土中扑出来的家伙,那两人一个叫宫五,一个叫宫六,是亲生兄弟,一起入无心宗修道,乃是三代弟子中极厉害的角色,与本门的明心三灵可列为同一级。这帮弟子中,也只有祈碧还能一战。你能从那两人手中逃脱,便等于扇了那两人的嘴巴,也足以自傲了”
李珣心中自然得意,却只是低着头。
还是林阁道“罢了,你修道不到十年,刚刚才会御剑,能有什么能耐能知道审时度势,及时脱离战圈,不给大家惹麻烦,就是最聪明的做法。嗯刚刚那抛珠的手段,使得就很不错”
如果对林阁难得的夸奖,李珣还保持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那他就真是笨蛋了,脸上忙露出喜色,喏喏地退向一边。
林阁赞完李珣,心情似乎也不错,便叫过几个弟子,随口指出他们在激战中所表现出来的缺失。
众人这才知道,林阁在为明澜掠阵的时候,竟还能分心观察他们的战况,且言出必中,这种眼力和见识,不愧为连霞七剑之首。
谁说他这百年一蹶不振的
当然,这个念头小辈弟子们只敢在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来,而同辈人便没有这个顾忌了。
明澜抚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长须,微笑赞道“见师兄修为更胜往昔,方知这百年绝无虚度之事,想必宗主及各位师长也会非常欣慰”
岳明风在一边点头赞同,忽又想起一事,从怀里拿出蛟珠,递给林阁“这珠子便交给师兄吧,谁知道无心宗还死不死心。”
这三颗珠子到手时,几人谁也没想到其中还有奥妙,此时存心感应,只心神一触,便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林阁微一摇头“这珠子中的戾气被玉辟邪化去了大半,无心宗未必会再为此出动人手还是由珣儿拿着吧,大约三两天的工夫,里面的戾气就会被化个干净,也不会再生出这些事端了”
在人前林阁总是称呼李珣为“珣儿”,但两人独处时却只是你你我我的,从来没有什么称谓,也是极怪。
李珣虽然觉得还是有危险,不过既然林阁说了,他也不再推托,接过蛟珠又放回怀中。
林阁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叹道“我们又要另找宿处了。”
说着他弹指射出一道剑光,向宗门飞剑传书,报告今夜的情形。有了宗门在后面周旋,想那无心宗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事实上,这种夺宝拼杀的戏码,在通玄界几乎是日日上演,以林阁等人的阅历早就看得烦了,也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倒是李珣第一次碰到这宗门之间的打斗,感觉颇为新奇,也算是长了见识。
幸而还没有伤重不能御剑的人,因此在林阁的指挥下,众人驾剑疾飞数百里,又停在了一处山林之中。林阁命众人都去歇息,他则带着李珣去周围布置禁制,以防万一。
因刚刚那一场交战,众人都明白了,林阁就算百年蹉跎,实力在他们中间仍然是拔尖的,自然不敢有违,还比平日老实得多了。
布置禁制乃是李珣的最爱,随着他见识的增长,在禁制这一点上,就是林阁也不敢轻言指点。
林阁也许心情真的不错,竟然要李珣来贡献创意,而他则甘做苦工,耗费真息,将禁制安上。
李珣难得有这种机会,更是抖擞精神,与林阁在周围转了一圈,将禁制布得如铁桶一般,天上地下无有不包,自觉也是近日来难得的佳作,再经林阁雄厚真息的支持,就算那心殛子卷土重来,一时半刻怕也攻不进来。
禁制布置完毕,李珣心情也为之一畅,看着自己的得意杰作,竟颇有些爱不释手。
林阁在一边笑着看他,见他真有点儿自得过头的意思,忽地开口,指点起他今夜做法的得失
“你今天的纵光法使得不错,转折由心,自在随意,比那些驾起剑光就不知东南西北的蠢货强了许多;青烟障也还说得过去,至少是韧性十足。唯有最初操舟之时,明明是给人设套,却把自个儿陷进去,当真是蠢得可以。”
林阁所言,切中要害,李珣只能低头听着,心中却不由腹诽我是见了你的暗示,才做那番举动,天晓得你竟然毫无表示最后还要我自个儿来收拾局面。
这些话,李珣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
林阁偏似有勘破人心之能,哑然笑道“你在怪我”
若是最初拜师之时,李珣怕是直接要跪到地上去,可眼下他只是一垂头“弟子不敢。”
林阁嘿然一笑“小人之不逊,可知之矣”
李珣暗中翻个白眼,弟子是难养的小人,你这位一心藏拙的师尊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