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祈碧、单智,看二人剑光远去,李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感觉再战十只金翅大鹏,也不想再遇到这种事情。
他环目四顾,拿出宗门令牌,调动气机,在噼啪声里,重聚云气,慢慢在这一片丛林中立起薄雾烟障,层叠足有十二层,他这才满意。
他又花了半刻钟的时间,到自己看护的药园处走了一遭。
说是药园,其实是宗门根据此地的一处灵泉,开辟的半天然区域,里面错落生了十多种灵药,其中有一样名曰“谌钟”的灵草最为神异。
花若垂钟,水激有声,听之则心意澄静,最利玄门修行。
此时谌钟已经开花,几近成熟,在旁边修炼,当真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事实上,李珣却是躲得远远的,还在附近安了个收纳音波的禁制,以避免其影响。
原因很简单,他如今修炼的,并非是明心剑宗亲传的灵犀诀,而是与之截然相悖的幽明气,更重要的,还是修炼的寄魂转生之术。
一正一邪两门奇功转换之时,真要听得谌钟之声,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是的,对李珣来说,什么巡山护园,不过是借此名目,找一个僻静地方,修炼见不得人的幽冥录奇功罢了。
自那日顿悟血散人的险恶用心后,李珣就把幽冥录视为战胜血魇的最后底牌之一,对修炼其中秘法真诀的迫切,甚至还在灵犀诀之上。
灵犀诀固然是玄门正宗,直指大道的无上妙法,可是修行速度实在太慢,在化气、化神之间,又有一道必须耐心爬过的缓坡。
相比之下,李珣还是更青睐幽冥录的狂进猛取,尤其是围绕天冥化阴珠可做的种种手段。
毕竟,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年。
在止观峰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中,峰上高人无数,各个修为深不可测,万一被发现了,他可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几个月,李珣对幽明气的修炼,都是草草而就,时断时续。
而自从加入护园队伍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虽然也有点卯、调度,可大多数时间,只是他一个人在这方圆数百里不见人烟的山林里,再加上禁制遮人耳目,修炼起来,不要太容易
确定药园周围禁制无损,李珣转身步入密林深处,到禁制最密集的地方。
这里树影婆娑,烟障重重,枯枝败叶积累了厚厚一层,常人连下脚都困难,可就在这处所在,正有一只庞然巨物趴伏在此,纵然羽翼尽敛,屈腿埋颈,也足有一人多高,身上羽毛呈暗金色。
祈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所追踪的金翅大鹏,其实就在她千步范围之内。
只是这敛伏爪牙,低垂羽翼,趴伏林间的姿态,又哪还有一点儿坐忘峰上有数凶禽的风范
“果然目标还是太大了,以后如非必要,还是别让它起来。”
李珣指尖拂过金翅大鹏的颈羽,这里羽绒冷硬,没有一丝温度,事实上,整只金翅大鹏,全身各处都是一般无二。若拨开羽毛,观其体魄,亦可见里面骨肉支离之状。
此时的金翅大鹏,早已不复当日坐忘峰上的凶威,天冥化阴珠的驱魂冥化之功,早已将它生机剥夺,炼为一具活尸傀儡。这几个月下来,在九幽地气的冲刷之下,销蚀骨血,多有变异,与其说它是一只大鹏,还不如说是包裹异气的“鸟尸”。
这种情况下,金翅大鹏的战力更是猛跌,在坐忘峰上已经存身不住,身被重创,李珣通过天冥化阴珠的妖异感应,知道它如今窘状,正好借巡山护园之机,将它召唤下来,深藏在此。
当然,李珣如今也不求它有什么战力,只把它当成是提取九幽地气的容器。
李珣按住金翅大鹏头颈交界处,一身灵犀诀的玄门真息,逐渐转为跃动不息的幽明气,掌心微碧,含劲吞吐,金翅大鹏身上,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死寂之气渗出,在他掌心盘转,又摄入体内。
本就跃动不休的幽明气,一遇到这些外气,便如火上添油,轰声欲燃,在体内翻腾不休。
这种借用外气修行的法子,也就是幽魂噬影宗这样的邪派,才屡屡涉及,且效用非凡。这还是李珣修为不足,不能直接汲取天冥化阴珠内的九幽之气,只能通过金翅大鹏中转,否则效果还要提升百倍。
李珣心中也自有盘算邪宗修行进度极快,越是如此,越要小心行差踏错。我以金翅大鹏为参照,一睹驱尸傀儡术的种种忌讳,用得太多,这头傀儡却是炼坏了,他日也无大用,早早处理最好,免得暴露秘密。如此又过了大半日,并无人打扰。
其实,也有几个人从附近经过,明显不是宗门中人,被李珣的示警禁制捕捉到,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又见这些人修为低微,闹不出什么事儿,他便不再理会。
对李珣来说,只要不冲撞他的药园,干扰他的修行,一切好说。
天色已经暗下,李珣吸纳外气已经告一段落。他就念诵口诀,金翅大鹏身外有一层灰白气芒缭绕,身子竟然慢慢下沉,融入林地湿润的泥土中,很快难见踪影。
天底下任何一只飞禽也难做到此事,只是在九幽地气的灌输之下,金翅大鹏已经变异形质,方能如此。
李珣仍不忙结束功课,又从幽冥录上,参悟种种应用法门。他的体术其实一般,在坐忘峰上,也很少与凶禽猛兽正面作战,有幽冥录这种级数的秘典参照,自然如饥似渴。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李珣正比比画画,渐入佳境,忽地心中一跳。
紧接着,警戒禁制连响,又有人闯入他的这片领域,而且竟是直奔着药园去了。
自他得了这个护园的活计,类似情况,还是几日来头一遭。
李珣微恼,幸好他的寄魂转生之术火候渐深,七八个呼吸的工夫,就将幽明气尽都转换为玄门内息,全身整束得当,确定没有破绽,这才飞纵而去。
人还在半途,他已经通过宗门令牌调动禁制,不求伤人,只要让那人迷失方向,阻上一阻。
如此又是数息过去,李珣距离闯入之人也只有数十步距离。离得近了,他反倒放缓身形,徐徐贴近,静若无声。
数十步外,雾气之后,喘息如牛,不像是偷入的贼人,倒像是狼狈的逃犯。
李珣不管他终究是什么人,略作观察,心中便有了计较。他调整禁制,先把药园护得严实,随后聚合气机,大气中砰砰之音连响。
那人已经是惊弓之鸟,一下子伏低,躲在树后。
“这倒巧了。”
李珣莞尔一笑,手中令牌晃动,就在那人趴伏之处,森然剑气破土而出。
要么说巧呢,那里正好是一处宗门禁制的激发之地,所发剑气透而不利,贯脉透腑,只一击便让那人双眼突出,僵硬倒地,直到昏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李珣确认无误后,现身出来,当即失笑“这算是守株待兔”
他这几日只知暗中修炼邪功,手上全无功劳,说起来也不太好看。原本他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可操作起来较为复杂,如今有了这出,算是天上掉的馅饼,省了许多麻烦,他也就笑纳了。
按照巡山护园的规矩,类似的情况都要通报巡山使,李珣便用宗门令牌传了消息过去。
他刚把一切操持完毕,警戒禁制再响,又有人闯入禁制范围内,且有五六个,声势不小,对禁制的影响更大。
只不过,这些人都手持宗门令牌,放出气机,消解宗门阵禁。李珣那些手段,就只有示警之功,而无阻挡之用。没几个呼吸的工夫,来人就到了近前。
李珣皱皱眉头,发声道“是宗门哪位师兄小弟李珣有礼。”
很快那边就有人回应“在下高灵诚,身列启元堂,敢问是止观峰上的李珣师弟吗”
对方如此说法,那就是旁系弟子了,名字倒也熟悉。
明心剑宗是有嫡系、旁系之别,可其中分际,其实也不大分明。像单智那种入门就撞了大运,或者像李珣这样硬攀坐忘峰成功而入嫡系的,实是少之又少。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弟子都是从挑水、开山、启元,按部就班修行过来。通过这些磨炼,一些根骨上佳、心性正派、能传宗门道统之人胜出,被嫡系仙师看中,收为弟子。因有名师专门指点,精微处便要比旁系的师兄弟高上一些,此外,便是嫡系子弟才有继承宗主之位的机会。
剩下那些人,只要还有向道之心,就能留在启元堂中,听山上的仙师每日来讲解问题,自修自炼;当然也有非嫡系的仙师收徒的。
可无论是旁系还是嫡系,其修行的法诀都没有什么差别,其差距也还没有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李珣才不会有那种“嫡系比旁系高过一头”的愚蠢念头,说话间,他已经到了近前,透雾看去,来人都陆续止步,一个个都是风尘仆仆,持剑作势,发话的则是一位粗壮汉子,像庄稼汉更甚修道之士。
“果然是高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