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家谁不爱美?哪怕卢娇打起仗来不要命,可到底是个风华正茂的姑娘,饶是平时不买首饰,偶尔也会偷偷鼓捣点胭脂水粉的,听了这话又惊又喜。
“呦,这颜色真好,”卢娇本能的夸赞一句,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摇着头推辞,“不好不好,这东西外头卖的贵得很,好些蜡胭脂都要一二百文了呢。我虽没见过你手里拿的这种,可瞧着色泽匀净,香气扑鼻,又油汪汪的,没准儿比它们的还值钱呢。无功不受禄,我不好拿你这样贵重的东西。”
喜欢归喜欢,可这才头回见面呢,自己哪里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胭脂也喜欢她的性子,当下笑道:“好姐姐,你且别忙着推辞,我还有事儿求你哩。”
这么个小姑娘故意把声音放得软软的,当着面儿的对你说“求”这个字,谁能拒绝的了呢?
一听对方有事相求,卢娇的脸上果然痛快了些,不过又很快升起一点警惕,“我哪里能帮什么忙?”
有了一个九娘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再被轻易蒙蔽……只希望这姑娘不要是那样的人吧,
胭脂咯咯一笑,正色道:“我十分仰慕姐姐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女侠,怎奈之前一直没得机会,便是骡子也不会骑呢!路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正懊恼不已。此外,也想略学些个拳脚在身上,好歹是个保障。若是回头姐姐有空,能否拨冗教导一二?”
卢娇这才放下心来,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有什么?也值得你这样郑重的拜托?只有句话放在头里,练武一事实在辛苦的很,你如今年纪也有些过了,只好挑些粗浅的防身罢了。至于骑马,也急不得,一来镖局中没有适合初学者的小马驹或是温顺的母马,二来如今天气寒冷,行动不便,还是来年开春再说罢。”
胭脂本也没打算能一蹴而就,见她答应的爽快已经喜出望外,当即道了好几声谢,又要送她油胭脂。
这一次,卢娇就没再推辞,只拿着翻来覆去的瞧,又不时的低下头闻,十分欢喜的模样。
“姐姐坐,”见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胭脂笑了一回,拉她坐下,又开了包袱里的小镜子,说:“这油胭脂乃是我从一本旧书里翻出来的古方儿,外头是没有的,用法自然也有些许诧异,来,我与你装扮。”
卢娇平时不施脂粉,到底心中向往,便顺势坐下,心里又期待又有点女儿家的小羞涩,口中只是喃喃道:“这样红艳艳的,岂不衬得我更黑了?”
说着,还很有点羡慕的瞄了眼胭脂露出来的赛雪肌肤。
胭脂噗嗤一笑,“哪里会黑?我倒喜欢姐姐这样,瞧着就痛快。”
说话间,已经催着卢娇洗了脸,抆干之后先用茉莉粉薄薄的拍了一层,然后用小竹片挑了一点胭脂在手中,用拇指尖轻点一下,细细的替卢娇勾勒出唇形,再由外向内晕染开来。最后,将掌心剩下的一点胭脂拍开,轻轻蹭在双颊,顿时泛起健康的红晕,且不似外头好些女子那样血斑似的惊悚。
卢娇就觉得脸上香香的,睁眼一看也是欢喜无限,不由得举起镜子左右欣赏起来。
“这个好,瞧着倒跟没涂似的,可偏偏气色又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似的。”
她从小跟哥哥、父亲一起长大,周围遇见的全都是些大老爷们,哪里懂得什么梳妆打扮?便是外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往往教导的也都是那些大白、大红的重重浓妆,瞧着非但不好看,反而鬼似的吓人。卢娇十分看不惯,可自己又不耐烦折腾琢磨,久而久之的,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今儿才来的妹子竟十分灵巧,分明差不多的东西,也是差不多的手法,怎的扮出来的偏偏就两个模样?
第23章
“听说刚来了一位江姑娘,奴家特来拜会。”
胭脂正跟卢娇在屋里说话,就听有人轻轻敲了下门,然后飘进来一朵香云。
来人约么二十岁上下年纪,肌肤胜雪,媚眼如丝,梳着个朝云近香髻,插两支芙蓉带翠的簪子,挂一双滴溜打转珍珠耳坠,身上穿的一套精绣水红罗裙,外罩雪白狐皮袄子,越发显得纤腰一束,风流妩媚。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在上下打量胭脂,眼神中有惊有叹有赞,不过更多的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只看的胭脂浑身发毛,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这女子是何人?为何这样看自己?
“胡九娘,你来做什么?”打从她进门,卢娇就变了脸色,语气不善的问道。
胡九娘的脸又白了白,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去一步,露出来裙边一点燕燕于飞精致绣鞋,娇娇弱弱的说:“我只是想来打个招呼。”
卢娇抬手将胭脂挡到身后,毫不客气的说:“她是我镖局的人,与你何干?”
这几乎就是明晃晃的说她在多管闲事了。
胡九娘面色如土,本就纤瘦的身子顿时晃了晃,后头跟着的小丫头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见她这副做派,卢娇越发不耐烦,当即摆了摆手,“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到处胡窜窜什么?省的赶明儿病了又赖在我头上,回头再挑唆了什么三当家的来与你出气,我可担待不起。”
她倒是不怕跟郭赛斗个你死我活,各凭本事罢了,只不愿叫大当家难做,外头听见了对镖局名声也不好。
顿了下卢娇又道:“再说了,临近年关镖局里忙得很,又都是内部事务,本就不好为外人知晓,你若无事也不要老来,省的叫大家都难做。”
“我,”胡九娘被她说的摇摇欲坠,眼睛里就含了泪,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说,“我当真没有别的意思,三爷,三爷他也不过是一派英雄气概,可怜我这弱女子孤苦无依罢了,四当家的千万莫要误会。”
“好笑!”卢娇大声哼了下,单手把桌子一拍,震的上面两个瓷瓶和一套茶壶茶碗都乒乓乱跳,“合着可怜你孤苦无依的就是英雄气概,像我这般狠心冷面的自然是狼心狗肺了!”
胭脂哪里能想到,自己刚来第一天竟就碰上这样一场大仗,当真浑身不得劲,要想劝,可又不知道事情原委,不好盲目插手,只得憋了气缩在后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卢娇当真是厌恶这个胡九娘到了极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直接摆了摆手,“好歹这也是我的院子,胡姑娘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不请自来不速之客吗?眼下我忙得很,就不送了,也劳烦胡姑娘以后不要埋头乱闯乱碰的,省的大家都不痛快。”
说完就冲那个丫头冷笑一声,“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姑娘回去?万一再冻病了呢,那英雄气概的三爷岂不是要心疼死?”
小丫头似乎很怕卢娇,听完之后就抖了下,老老实实的去拉胡九娘的胳膊,“姑娘,你瞧雪下的越发大了,咱们回去吧。”
胡九娘红着眼框看了看胭脂,见她果然没有丝毫的挽留之意,不由得有些失望的点点头,“那,那我走啦,江姑娘打扰了。”
“啊?”正把自己当局外人的胭脂愣了下,尴尬且僵硬的点了点头,“慢走。”
至于回头再聚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北地冬日风大,如今又下着鹅毛大雪,呜呜咽咽中混着铺天盖地的雪片,瞧着更是骇人,可偏偏又有一种南方少见的浑厚与苍茫,豪迈不羁,着实与镖局内外上下相得益彰,令人心胸畅快。
只胡九娘这般身形,倒是与江南烟雨小桥流水更合得来,这会儿落到暴风雪中,便如一片枯叶摇摇晃晃,瞧着难受。
一直等胡九娘走出院子,胭脂才难掩好奇的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个什么来路,这般温柔美貌。”
说起来那位胡九娘确实美貌的很,说话也柔声细气的,走起来如弱柳扶风,着实赏心悦目。可以胭脂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倒不是说胡姑娘是个坏人,就是……好像跟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大一样,总若有似无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好端端的问她做什么?”卢娇哼了声,过去随手关了门,将一应风雪寒气都挡在外头,“以后你也莫要同她来往,我瞧不起她的很。”
殊不知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话更叫人心痒难耐,胭脂虽然没有明着催着她说,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却结结实实的透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