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皇帝还是面有不忿之色,曾首辅终于还是下了一剂重药。
他道,“陛下,废后和废太子就是毁于流言啊。”
这一剂药的确够重的。
小皇帝想到养和宫躺着的太上皇,想到被囚禁在皇陵“守陵”的废后和废太子,那满腔的怒火终于被这一盆冷水“扑哧”一声浇熄了,浇得透心凉。
他瘫坐在龙椅之上,面容扭曲之际,有小太监不知死活,战战兢兢地上前禀告,道:“陛下,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肖大人在外已经侯了小半个时辰,陛下……”
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肖延?
那是守卫京城和九大城门的兵马司。
皇帝没什么表情,每天的战报都是兵马司派人传上来的,重要的战报每次肖延都会陪着送信的一起见驾,他最近看肖延都已经看烦死了,看到他那张脸就又厌又烦。
但曾首辅听言却是一惊。
燕王世子回京,京卫指挥使求见……
曾首辅也顾不上逾越不逾越,转头就问小太监,道:“肖大人可有说是何事?”
小太监道:“肖大人说是有关燕王世子的,其他的奴才也不知……”
“陛下,请传肖大人见驾吧。”
曾首辅转头就对小皇帝请示道。
小皇帝皱了皱眉,道:“宣肖延进来吧。”
肖延进来后给小皇帝行了大礼就禀道:“陛下,今日未时燕王世子率三千亲兵入城,南门守卫不敢放兵马通行,但燕王世子手持通行令牌,亦不敢阻拦,最后只能允了燕王世子带了五百亲兵入城,另外两千五百人驻扎在了城外……”
小皇帝“豁”地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手就从桌案上拿了茶杯砸向了肖延,骂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到现在才禀告?你们是死的吗?”
肖延抹了抹满头满脑的茶水和茶叶渣子,只觉得口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燕王带兵未时入京,现在不过也就才申时末,他是得了消息后就赶紧去查了查事情到底如何,然后就递了奏折入宫请见,中间可没有半点耽搁……除了在宫门外候着的小半个时辰。
可是跟皇帝有什么理可说,受着呗。
曾首辅咳了两下,道:“陛下息怒,此事定是递消息的误了些时辰,不关肖大人之事。”
说完他就转头问肖延道,“肖大人,此事你可有查明,燕王世子为何会带兵马入城?”
肖延没再理会头发上还在滴的茶水,就禀道:“是,臣得了消息之后就一面派人去了城外驻扎的军队询问,一面亲自去了燕王府。不过臣只见到了燕王世子的副将,并未见到燕王世子。”
“该名副将说这些兵马是燕王世子的亲卫,这六年来从北疆到西北,再到乌江湖广,一直都跟随燕王世子南征北战,此次亦是跟随燕王世子去支援南面军的先行军,现如今南面战事已经稳定,燕王世子回京接亲,便跟随燕王世子一起回了京城。”
“副将还称这几年北鹘西越等异族还有叛军都对世子恨之入骨,各种暗杀层出不穷,他们一路上就遇到了数次的袭击,此次入城,燕王世子还要带亲兵入城,就是因为收到消息,朝中有官员早已和叛军勾-结,怕是会对世子不利。”
小皇帝气得发抖,也或许是怕的。
他看向曾首辅,道:“带兵入城,带兵入城,他这是想干什么?想要……”
“陛下!”
曾首辅打断小皇帝的话,虽然他这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只觉得心头发慌,但仍是抖着声音劝道,“陛下慎言啊,燕王世子说了,此次回京就是为了接亲的。”
“陛下,燕王曾经上过一道替燕王世子请婚期的折子,只是最近两个月陛下一直忙于操心各地战事和灾情,还有选后事宜,将此事按下未提。陛下,说起来燕王世子年纪已经不小,早该成亲了。”
赶紧让他成亲带着他的亲兵回北疆吧!
小皇帝气得胸膛起伏,他当然知道曾首辅的意思,可若是他成亲了还不肯走呢?
不过说到燕王的折子,他倒是想起了燕王的另一道折子。
他命肖延继续监视赵景烜和京城燕王府还有城外驻军的动静,就命他退了下去。
然后他转头就对曾首辅道:“老师,数日前燕王曾经上奏,说是他旧疾严重,每年都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会旧疾复发,需要在温泉庄子上度过,早已不能上战场,履行先祖定下的燕王职责,所以请奏让爵,让赵景烜承燕王的爵位,朕事务繁忙,尚未来得及就此事和大臣们商议……老师,你觉得燕王府这是何意?”
曾首辅曾经在小皇帝幼时教过他几日,在他被立为太子之后又听了太上皇的任命,请他再每三日入宫教导一下小皇帝。
因此小皇帝私下就尊称他为“老师”。
何意,还能是何意?
现在燕王世子战功赫赫,燕王府的军权早就握在了他的手中,声名远超燕王。
燕王这自然是在给儿子让道。
燕王的名头当然要比燕王世子的名头有震撼力多了……还有,燕王世子是听命于燕王的,而燕王就是真正手握大权的藩王了。
再往深处想,就更令人胆寒了……
只是这事你挡也挡不住。
不过,这事也并非全无益处。
他忙道:“陛下,此事可准奏。燕王世子若继承王位,就必须回北疆镇守边疆,陛下您应下此事,燕王世子成亲之后便再无理由逗留京城。”
皇帝心慌意乱的。
他很烦躁,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说了算,所有的事情都是被逼着下决定的……可是他可以说不吗?
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他能说不吗?!
那一刻,他已经觉得自己被压得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晚,小皇帝好不容易躺下睡着,可睡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被噩梦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