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顾缃思考的久了一些,最后答道:“张生杀人,罪无可赦,然已抵命,可作结案。义士杀人,情可悯,罪难恕,其义行需嘉奖,其罪行应实判。”
这本是一个法理与人情相矛盾的题,但顾缃将案子一分为二,条理分明,足以见得他在这上面的天分。
陆征有些惋惜,他是真的很欣赏顾缃,可惜这次注定没有办法将这人留下来了。顾缃答完后,又过了两名秀才才轮到安子承。
既然决定要录用安子承,陆征也没打算问太难的题,安子承是个人精,一听陆征的问题就知道这所谓的考试有鬼,却装作不知道,顺利地答完了题。
陆征公布了结果,安子承不掩得意地向众人一一拱手,其余人都没答出来,自然只能憋着气离开了,只有顾缃表情有些失落。
陆征心中也对他十分愧疚,本想上前去安慰他两句,却不想顾缃直接走过来,诚恳地对陆征道:“学生所学不精,有如此结果也是心服口服,但学生来之时盘缠未带够,如今难以归家,还望大人暂且收留,让学生跟随大人学习,听候差遣。”
陆征一怔,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名词——临时工。
顾缃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被安了一个背锅侠的身份,仍旧十分执着地看着陆征。
陆征本就心中有愧,他既然这样要求了,自然无不可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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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安子承,并让安子承保密,安子承自然应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得来的言不正名不顺,倒也暂时收敛了他邋遢的作风,暂时跟着顾缃去整理往年的案卷去了。
陆征用了这一手直接打乱了背后观望之人的视线,反倒让人看不清他的意图,可此刻他也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今案子陷入僵局,若想要破案,只怕就要去见那位卢夫人,可这卢夫人的身份实在敏感,陆征也怕自己露出蛛丝马迹,反倒被人发现。而如果他不破案,只怕这案子就要以卢恩善杀兄结案,先不说杀人是重罪,长兄为父,杀兄更是罪加一等,不仅卢恩善性命不保,他的妻妾子女都会受到牵连,这却是陆征不能容忍的。
陆征左思右想,最后只能使了一招拖字诀,他相信这幕后之人比他更希望尽早结案,他们如果有所动作自然会露出马脚,只有知道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他才好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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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陆征为这些事焦头烂额的时候,远在北疆的容禛收到了第一封从南夏郡送来的密信。
容禛轻轻地叩着桌面,信上说那穷凶极恶的海龙王,幕后竟隐隐有着魏王的手笔,当初容禛在江南之时,就觉得这盐政之事并不简单,他大张旗鼓明面上是惩治贪官,私底下却在暗暗探查,却发现似乎有神秘势力在暗中操控此事一般。
后来的此刻一事,容禛也是将计就计,没想到竟然引来了梁珏,这才让他起了警惕之心,如果对方的势力已经浸透如此之深,他们却还对始作俑者一无所知,那可就危险了。
直到羯人宣战,再加上宋之意查探回来的消息,最终让容禛确定,魏王容侑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他还利用二十年的时间在大夏朝中织起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确认此事之后,容禛果断改变了自己的计划。羯人士兵顿时感觉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凶猛,难以招架。
苏依兀牙原本野心勃勃想要大破北疆军,逼得永宁帝与他谈和,如今却不得不面对对手突然凶狠的攻势而焦头烂额。
如今战事平稳推进,容禛才能抽出功夫来关心夜枭查到的最新消息。在看到南夏郡的消息时,心中却是一提,他记得陆征就在青溪县做县尉,只希望他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里才好,不过就算有事,他留下的几个暗卫应该也能够保证他的安全吧。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容禛还是叫来聂止疏,聂止疏一身铁甲,颊侧一道刚刚愈合的伤疤,一身煞气仿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聂止疏直接说道:“主人若是问辛罡毅那叛徒,属下已经把人杀了!您若是要罚属下,属下自甘受罚。”
辛罡毅就是先前背叛他们的北疆夜枭头领,容禛到了北疆之后,很快就掌握了战事的主动权,聂止疏痛恨辛罡毅叛主,自动请缨去追杀他,辛罡毅逃了许久,最后还是被聂止疏抓住机会砍下了头颅。
容禛却道:“辛罡毅罪无可恕,他既然死了,就将头颅挂到城墙上,以儆效尤。”
聂止疏心中奇怪,容禛虽然治军严厉,却从不用人头示众这样的法子,如今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容禛沉思了一会,平平淡淡地开口:“去叫宋之意和苏岱来,当初埋的棋子可以动了。”
聂止疏眼睛一亮:“主子是说……”
“苏依兀牙胡闹的够久了,羯族还是换个人做主吧。”
第八十三章 反试探
陆征的等待很快有了回报, 这天他刚起床, 正准备洗脸刷牙吃个早饭, 就看到马县令一脸铁青地闯了进来。
“马大人,不知清晨造访有何事指教?”陆征故作不知问道。
马县令却直接道:“卢恩光的案子陆大人查的如何了?”
“哦,这个我正想找您说一说, 这案子中间尚有不少疑点,我觉得……”
“陆大人!”马县令不悦地打断他,“这案子已经如此清晰明了, 就是卢恩善不满兄长娶妻, 酒醉之下杀了人,还有什么疑点?”
“话可不能这么说。”陆征道, “先不说卢恩善这种跑两步都会喘的胖子如何让卢恩光毫无反抗地被杀,就是卢恩善若是杀了人居然不跑, 还能在一旁一觉睡到天亮这一点,大人您觉得该如何解释?”
马县令哑口无言, 这的确是这个案子的奇怪之处,他只能转而道:“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按照刑律已经可以判决结案了。”
陆征却反问道:“何为人证, 何为物证?恕我直言, 那卢府管家并未真正看到案发之时所发生的事,何况他与卢恩善的关系并不好,还曾劝说过卢恩光不要将财产留给卢恩善,故此他的证言并不完全可信,而那物证, 经过仵作所验,虽然的确是让卢恩善致死的凶器,但这柄匕首究竟是不是卢恩善的,没有人可以说清。大人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我却是不能苟同的。”
马县令被他堵地说不出话来,怒极反笑道:“好,陆大人果真能言善辩,本官好心劝你反倒被你当做驴肝肺,也罢,如今外头群情激奋,说要严惩凶手,却不知陆大人要如何解决?”
“群情激奋?”陆征好奇地问,“我却不知这案子何时传得满城风雨了?”
马县令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只是没好气道:“如今十几位乡绅联名请求尽快严惩凶手,更有不少百姓跪在县衙门口喊冤,陆大人就住在这后衙,难道没有听见吗?”
陆征笑道:“这县衙门口每日都有来喊冤的,我都听习惯了,倒没觉得今日和往常有何不同。”
马县令被他气得一个倒仰,一旁的符师爷连忙扶住他:“大人,您当心啊。”
马县令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当初他初来青溪县的时候,原本想着能一展所长,但是县丞晋汉轩的作风极其强势,这县衙之中重要的事情都被他一把揽了过去,而那白县尉也跟他一条心,马县令只能可怜兮兮地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不容易白县尉丁忧回家,马县令觉得机会来了,谁知道来的这个还不如白县尉,看着陆征那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马县令只觉得自己心口阵阵的疼。
这一次乡绅联名要严惩卢恩善,在马县令看来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是陆征示弱,他自然能压了对方的威风,若陆征我行我素,就任由他得罪那些乡绅。陆征自以为有县尉之权就洋洋得意,却不知在地方,衙役、捕快世代相传,与当地的乡绅关系紧密,到时候他吃了苦头,想要找那些乡绅服软,就只能仰仗自己。
可如今,马县令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可他也被陆征的话气得半死,冷哼一声就直接甩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