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2 / 2)

博低声道:“我问宫里人说阿耶最喜欢谁,最经常见谁,他们都笑着说是季将军!是因为特别喜欢季将军,所以不喜欢阿娘了么!”

殷胥懵了:“谁跟你说的!”

博又道:“不过阿娘也不喜欢阿耶了!阿娘给我写信从来不写您的事儿,我问阿娘说想不想阿耶,她也说不想呢!”

殷胥:不是……你娘当然不可能想我啊。就算是你说的是你亲阿耶,那你亲阿耶也天天跟你娘在一起也不会想啊。

等等这个话题再往后就要跑得更偏了——

到时候再扯出什么崔季明是插足者,他跟刁琢怎样怎样的问题,这怎么跟孩子解释啊!

博看殷胥否认,又去捏他的手:“那阿耶不是最喜欢季将军,是最喜欢谁?阿娘么?”

殷胥:……不那是我嫂子好么。这特么怎么回答。

这还瞒么?再瞒下去要乱套啊!

殷胥半晌憋道:“我是最喜欢季将军,不过你阿娘也不喜欢我,所以才走了的。不过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你,等你背过三百首诗,我就告诉你。

第337章 327.0327.$

竹承语没有再去见裴六。毕竟裴六已经是洛阳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了, 她的诗文极为有名。大邺因为是个胡汉混血的王朝,尚武又酷爱踏遍天下的游侠精神,所以不论男女的诗文, 惯常崇尚那些明白的就像是话, 背后却豪迈质朴的诗句。

因大邺文臣武将不分家,很多将军都是世家出身,写的一首好诗,也有人盼着季子介这样的风流人物流出一点墨宝来。可惜崔季明只能写“冷风吹裆夹腚冷, 马背磨腿透心凉”这种玩意儿, 她倒是好不容易写出一句勉强顺嘴的, 得意的仰头晃脑恨不得也让人贴到国子监的影壁上去。幸好还有个要脸又有鉴赏水平的殷胥,拦住才没出事儿, 把她这两句诗阅后即焚了。

裴六虽算不上是怎样豁达到一笑泯恩仇的性子,但见识非一般女子能比, 说是被捧的高也罢,说是她确实有才也罢。总之她成了女诗人中最炙手可热的一位。

她又算得上貌美, 又有人猜测她是裴家女落难,身份水涨船高,谁要是往她门前溜达一圈,都能在文人士子口中传来。竹承语去裴六道观内几次,当然有不少人知晓此事,甚至在户部做事的时候,还有人在挤兑她。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平和了,然而当圣人还朝之后,她见到了整整半年多奔波在外的俱泰,一瞬间仍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俱泰,户部很多事情俱泰都交给了她,她应该好好守着的,应该全力协助太后的。

竹承语看他的态度,觉得自己的那封信好似没有寄到,毕竟转了一手,裴六那边的接信人就算是个年轻将军,也未必能拿到圣人面前去。

或许是俱泰根本就对她失望且不信任了,毕竟宋晏确实给了一部分她想要的实权,在俱泰眼里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了吧。

然而很快的俱泰就在众人面前羞辱了她一把,先是在户部和工部的会谈上,各部都是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到齐了,唯有她被缺席,圣人倒是问了两句,俱泰笑一笑就是说她身体不适,来了也不能抵什么用。而后转头就去圣人面前参了她一本。

前者是打击贬低,说是手段也就罢了,后者却有可能断了她的官路。竹承语绝望到以至于想着,真就这样告老还乡也就罢了,宋晏也没有什么能要挟她的事情了。

说是想要放弃,她一面也在小心翼翼的搜集宋晏、几位朝中大臣与户部守旧派的关系。

然而到了这事儿出的第二天,户部与门下几位几位官员,竟联合起草了一份弹劾俱泰的折子。这折子递上去之前,也到了竹承语的面前,要她签字。她下不去这个笔,旁边却又笑起来:“竹侍郎,钱尚书都要不给您活路了,您还要记挂着旧情么?像您这样重情的人可不多了。”

竹承语又转念一想,她如今的一举一动怕是都有人看着,就算是在户部一日,她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还是不能像那人低头。这时候不写,不就是暴露自己的心思么。

她只得低头,也署上了自己的名姓。

这一整日坐如针毡,幸而因为圣人繁忙,中书舍人都要留备宫中,宋晏倒是不可能来,她心里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一面要应对官场上种种,一面要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虚与委蛇,实在太难。她是闺中长大,历练不足,一时竟觉得逼迫自己成长起来的速度,已经抵不上这环境逐步艰难的变化,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撑不住了。

竹承语唯有一点算是很有男子气概的事情,便是一身的好酒量。

从小跟着哥哥喝点甜酒,大了几坛下去脸不红心不跳,买酒回家便是常事。这一日拎了酒,平日里帮她牵马的马僮骑驴随着,她昨日煎熬一夜没睡,在马背上迷迷糊糊,再一睁眼来,竟是在夜市之中。那马僮一手牵驴一手牵马领着她在人群里来回挤,周边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骑马者也不在少数。

“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刚问,那马僮回头笑道:“看侍郎今日烦忧,这东市西市上快活多,吃吃喝喝,回去蒙头大睡,便什么烦忧都忘了。我以前可都这样。”

竹承语笑了笑:“倒是你有心了。”

马僮张望了一下,笑道:“前头有家小店,我常去,店小人稀,味道却好,望竹侍郎不要嫌弃。”

一个人出门在外,难得有人体贴她,竹承语笑着点了点头。官服外披着青色布衣,一时街上男男女女让这貌若潘安的一笑迷花了眼。可人流太多,那潘安下了马,街上百姓再寻,竟找不到了。

马僮不一会儿领到了一处拐角内的小店,让竹承语先下了马,他对里头喊了一句:“把这贵客带我平时那好坐席去。”

竹承语轻笑:“是我竹府给的月俸太高,你还自己留了专座?”

马僮笑道:“这店小,又是老乡,要他们把菜全上一遍也没几个子儿。您先进去,我去后院放马。爱吃什么您点,这儿不比宫内午食,却也有特色。”

那老板娘连忙笑着把她迎上二楼去,看着店内连菜牌子都有了,店内几个龟兹侍女一水儿的绿衣裳,竹承语也只得摇头笑叹,这两年竞争激烈,变化也快,各家都铆劲改善服务呢。

留下的专座垂着个半旧的双层帘子,竹承语刚打了帘子过去,就看着桌上已经摆了些饭菜,对面坐着个人,正瞧着窗外。

那人回过头来,竹承语一下子哽住了,往后退了半步。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钱尚书……”

俱泰笑了:“可真是生疏了,也不私底下没大没小,俱泰俱泰的叫唤了。”

竹承语刚要说话,身后钻出了个脑袋,正是她的马僮。只是凝神一看……明明是刚刚带她过来的人,她也丝毫没怀疑——实际这人打扮一致,面容却根本不是他的马僮。

她心中一惊,那马僮抚了抚黑色幞头,露出一点帽子下没被染黑的红发来。

马僮笑了笑,对俱泰鞠躬道:“没事儿,有人在周边看着呢,姓宋的人没跟过来,我在隔壁。”

俱泰点头:“阿继,你也吃点去。”

待到竹承语坐在了桌子对面,他才笑着开口:“什么样子,把自己快熬成枯骨了,吃点吃点。”

竹承语却偏开了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一定知道,她最后还是在那封折子上署了名。他一定觉得,她是因为恨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才这样做的。

竹承语一时间觉得羞愧与无所适从环绕着她,她父亲骨子里的那种不知变通的清廉忠诚的脊梁也长在她体内,她甚至无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