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琰深深望着她,见她紧张得全身绷得紧紧的,原本规规矩矩地放于膝上的白净双手,如今正把那身名贵的衣裙揪出一方皱褶来。
心,就这般突然便软了下来。
他将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包在掌中,不答反问:“我记性不大好,常常记不住屋里摆设位置,你可嫌弃我?”
“当然不会!”秦若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便是了。”陆修琰唇角轻扬。
秦若蕖怔愣一会,注视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突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他这话意思。
他不会嫌弃她,正如她也不会嫌弃他。
笑容再度绽放,她猛地扑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脖颈娇滴滴地道:“陆修琰,你怎的就这般好呢!”
陆修琰搂着她,心里熨帖,低下头去亲亲她的脸:“因为王妃很好啊!”
嗯,小丫头还是这个性子更好,娇娇甜甜的,又乖又软。
想到方才那恶狠狠的眼神,他无奈轻笑,突然有个预感,接下来的日子看来不会太平静。
不过这也无妨,只要是他的王妃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悉数接纳。
***
回到府中,又陪着妻子坐了一会,待秦若蕖回屋更衣时,他起身走向一旁的迟疑着的下人。
“何事?”
“回王爷,长乐侯求见。”
长乐侯?来得比他意料的要快。
“请他到外书房。”放下话后,他又转身叮嘱红鹫:“王妃若问起,便说我办些公事,片刻便回。”
“是。”
进了书房,果然便见一身侯爵锦衣的长乐侯正目不斜视地坐着等候,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
彼此见了礼,陆修琰在上首落了座,先是啜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问:“不知侯爷前来寻本王所谓何事?”
长乐侯眼神有几分复杂难辩,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下官自问与王爷从未结怨,更不知何处得罪了王爷,使得王爷处处打压。”
近月来,族中接二连三出事,便是他自己亦觉寸步难行,事事不顺,更有甚者,他那个跟随叔父在外游历的长子,前不久更被牵扯上人命官司,虽说最终查明是清白无辜的,但到底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切他也不敢让妻子知晓,只死死地瞒着。
他这一族倒霉不止,连妻子娘家人亦是如此,甚至比他更甚,丢官的丢官,入狱的入狱,总之就是厄运连连。
直到一个时辰前,他派出去暗查之人终于回了消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居然是端王!
妻子娘家某些人虽并非清白,但所得处罚却显偏重,这当中,想来是有人暗中施加了压力。
“本王的王妃,来自益安秦府。”片刻之后,他听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端王妃来自何处与他何干?他不解。
“侯爷想来忘了,你曾经的那位未过门妻子,后来便是嫁到了益安,她所嫁之人,姓秦,正是本王的泰山大人。”
长乐侯脸色微变。
“侯爷这些年日子过得□□稳,本王思前想后,却觉心里不甚痛快。”陆修琰幽幽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让他脸色变了又变。
“祸水东引,侯爷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连连厄运因何而来了。
“当年……我并不知那秦季勋已有家室。”良久,他方哑声道。
他不喜周氏性情刁蛮,颐指气使目中无人,自然不会调查她喜欢的是什么人,只见她对对方似是暗生情愫,干脆动了些手脚,让他们接二连三巧遇。直到后来周氏要退婚另嫁鳏夫秦季勋,他才知道原来那人本有家室。
便是两年之前,他也不觉得自己“成人之美”有什么错,周氏是在秦季勋原配夫人过世后才嫁过去的,秦府肯娶,两家你情我愿,又有什么不可以?
一直到端王从益安回来,还带回了周氏的遗体,外头虽都在传言周氏病逝路上,但他却清楚,周氏之死另有蹊跷,她亦非回京探亲,而是被休弃回家。
以秦府的门第居然敢不顾太妃及周家的颜面休妻,这当中必然发生了一些让周家人不敢声张之事。
也是到了那一刻,他才醒悟,或许当年周氏嫁入秦府,并非秦府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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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或不知又能如何,一切都已成了定局。”陆修琰声音飘忽,却一下子让长乐侯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沉声道:“下官并不后悔当年所做之事,王爷亦是性情中人,自当明白此生此世唯要一人的心情。下官并非圣人,亦有私心,周氏当年……罢了罢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下官愿独力承受所有报复,请王爷莫要牵连他人。”
陆修琰掀开杯盖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小口地呷了口茶,方道:“侯爷果乃大丈夫,既如此,过几日你便上折子,请旨出任西南邨都督。”
长乐侯猛地抬头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嘴唇阖动几下,片刻,拱手躬身道:“下官明白了。”
西南邨地处偏僻,土地贫瘠,说是穷山恶水亦不为过,加之人员复杂,刁民豪强屡屡生事,连官府都不放在眼内,地方官员不是同流合污,便是死于非命或者寻求靠山调离此地,久而久之,此处便成为朝廷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长乐侯若是出任西南邨都督,与流放亦无甚差别了。
从端王府离开,一直跟在长乐侯身边的侍卫终于忍不住问:“侯爷,你真的要去西南邨?”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自然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