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眼睛黑溜溜的,比蒙蒙的还要圆上许多,不知为何,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蒙蒙,蒙蒙小时候应该也是这么可爱的吧?祝融一下子就心软了,低声哄着:“别哭了,别哭了。”祝融没哄过这么小的孩子,来来回回只有两句话:别哭了,不哭了。
他一哄叶仲君反倒哭得厉害了起来,委屈地趴在他胸前,泪水都打湿了祝融的衣襟。
祝融有些愁了,这叶仲君身上又没外伤,难道是掉下来后受了内伤伤到五脏六腑不成?可哭声这么嘹亮,不像是震到了肺腑啊,还是饿了渴了?饿了渴了的话他倒能想想办法。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吃奶,他可以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动物的痕迹。
祝融正欲起步查探,忽地感觉怀中一热,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他的中衣漫延至他小腹。祝融全身都僵硬住了,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心托着的圆滚滚的小屁股发出一连串的震荡,同时响起了炮弹似的声响,“噗噗……噗噗噗噗……”
原本还在哭的叶仲君忽地听到了这一连串的放屁声,吓得手脚乱颤,止住了哭,懵懵地看着祝融,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在问他——这是什么声音?
可是祝融比他还懵,他一脸呆滞,整个大脑仍是一片空白,还未待他反应过来,那襁褓中便蔓延出一阵……让他难以描述的味道,这味道直冲他的鼻子。
祝融下意识地反胃作呕了一声,连忙将拐杖一丢,手忙脚乱地解开将自己和叶仲君捆绑在一起的布带。
他的紧张程度,比起新婚之夜解蒙蒙的衣带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痛恨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捆绑得这般结实!祝融情急之下,误将活结拉成死结,他双手受了伤,布条一时间拉扯不开,最后只能将怀中的叶仲君连着襁褓用力扯了出来,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他迅速别过了脸,尚能用力的右手紧紧揪住了襁褓,他伸直了手,尽量让叶仲君离自己远一些。叶仲君被紧紧地裹在襁褓中,身子缩成一团,像足了一个皮球,就这么窝在襁褓中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仿佛知道他就要不要他了一样。
对,祝融此时脑海中想的是——这孩子能丢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隔着屏幕有没有闻到?——来自恶趣味的杀手的问候。
☆、圆满
祝融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拎着这么一个散发着臭味的皮球走了一路来到河边的, 他只知道自己极力在说服自己——这是蒙蒙的弟弟, 千万不能丢。
可是来到河边后, 祝融又碰到了一个更大的难题,他原本是打算将他丢河里像洗衣服那样漂洗几次, 让流水将他冲洗干净再捞起来的, 可是现在河水有些凉, 这么小的孩子只怕洗不了, 那只能……
寂静的河边,又传来了叶仲君的哭声,这河水凉,打湿的衣布抆在他屁股上更凉,祝融视死如归, 屏住呼吸漂洗着他无法直视的脏布——真的不能将他放到河里洗一洗冲一冲再捞起来吗?
这个时候, 天彻底黑了下来,叶如蒙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崖底,从上空看来, 可见崖底亮着星星点点的火把。
当滚滚带着叶如蒙一行人找到祝融的时候,墨辰他们也从另一边赶了过来,祝融一见到滚滚,便看向了它身后,他的蒙蒙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上前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白衣,立在夜里像个仙女一样,照亮了他。祝融勾唇一笑,将叶仲君拎了起来往旁边一递,朝叶如蒙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叶如蒙在这一瞬间泪流满面,她整个身子都无法动弹了,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他满身血污,身上一套白色的中衣中裤污秽破烂,那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墨发也是从未有过的凌乱,面颊上还有几处血痕,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祝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在她鬓边低语道:“仲君没事。”他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叶如蒙泪如泉涌,哽咽点头,颤着手轻轻拥住了他,她害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他全身都是血,她害怕。
“别怕,我也没事。”祝融松开了她,用还算干净的大拇指抹掉她的眼泪,“别哭了,我心疼。”
叶如蒙低泣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了他。
祝融闷哼了一声,忽地身形一颤,叶如蒙听得他呕了一声,紧接着便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在了她的肩上,那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衣襟缓慢地漫延开来,他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重重地倚在了她的身上。
叶如蒙心惊,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往后踉跄了几步,紫衣她们连忙上前搀扶,很快便有暗卫上前来,将祝融抬上了担架,叶如蒙看到他满口是血,而自己的肩膀衣襟也被鲜血染透了。
青时这边才替叶仲君检查完身子,见此情形连忙赶了过来为祝融把脉,把脉后眸色凝重,“快送回府!”
叶如蒙吓得眼泪都忘了掉,连忙抓住他问道:“青时,容怎么了?”
青时对上了她焦虑的眼,微微放松了神色,“没什么,就是有些内伤,王妃放心,暂无性命之忧。”他这话还是往轻了说,主子肺腑受了很重的内伤,若救济不及时只怕会伤了根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能活着已算奇迹,主子这伤算是意料之中,难得的是那叶仲君竟然毫发无伤。
因着不能颠簸,暗卫们将祝融放上了担架上,由四名轻功绝顶的暗卫火速送回容王府,青时将配好的药方交给暗卫,命暗卫先送回府去交由药师熬药。
祝融回到容王府后,药尚未熬好,青时连忙先为祝融处理伤口。
叶如蒙是骑马赶回来的,比他们稍迟一些,她冲回房间后簪钗都有些歪了,可是无暇顾及,室内,青时和两位御医正在剪祝融身上满是血污的中衣。
这两位御医是太子下午的时候便派来待命的,皇上龙体未愈,太子这阵子一直在御书房代为处理朝政,同时也在处置祝司慎的余党,忙得不可开交。他听到消息后本欲出宫,却被身边的人劝住了,君为臣纲,他父皇经此打击,已经有意退位将江山托付于他,也就是说,他从今以后,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必须以大局为重了。最后,祝司恪只派出了锦衣卫捉拿李向晚归案。而他,只能呆在御书房中等候他的消息。
青时见叶如蒙跑了进来,脸色惨白,略有迟疑道:“王妃,处理伤口时有些血腥,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叶如蒙连连摇头,“不,你们处理就好,我在一旁看着,我不打扰你们。”叶如蒙连忙退到了一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祝融。
青时没有说话,仔细处理起祝融身上的伤口来。祝融仍未苏醒,只在青时帮他缝肩后的剑伤时呻-吟出声,青时眉都皱了,这剑伤开裂得厉害,缝都有些缝不拢。叶如蒙看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疼得眼泪不住往下掉,却不敢哭出声来,怕打扰了聚精会神的他们。
几人外伤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年老的御医对着祝融肿得都变了形的脚腕发了愁,对青时直言道:“大人,我摸了一下,王爷估计是自己接了骨,可是却接错了,这当如何是好?”
“是啊,”稍年青一些的御医道,“若是接不好,只怕以后走路不太便利……”
青时聚精会神已久,当下有些疲惫,站了起来喝了一口凉水,来到榻尾处,认真摸了一下骨,眉拧成川,这主子的接骨术还是他亲手教的,怎地给接成了这样?这都给接歪了,得掰回来重新接过才成。可是……他想想得觉得疼,有些下不了手。
年老的太医见青时犹豫,生怕他会让他接骨,毕竟他经验丰富着,“这个老臣接不了,老臣年迈,恐无力接骨。”要是接不好,那可是会让容王爷落个终身残疾。
年青些的听得他这么一说,也忙推托道:“大人,在下学艺不精,尤其不擅骨科,恐接不来。”
青时自然知他们的心思,让他们来接他也不放心,便道:“我来接就是。”
两个御医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又不免担忧,“此次接骨,恐疼痛异常,要不……让王爷服下麻沸散?”
青时摇了摇头,“麻沸散伤人记忆,王爷从来不用。”
年青的太医迟疑了一会儿,提议道:“足部离头部较远,应当无甚影响,在下建议,可以以针淬麻药,扎之以使足部麻痹。”
青时闻言,倒是难得地笑了一笑,“言之有理。”
待青时接完骨后,药也熬好送来了,众人退下后,青时将药碗放置在一边,对叶如蒙道:“王妃,王爷服药后可能半夜会吐出不少淤血,不必担心,到时传唤我过来便是。”
“好好。”叶如蒙连忙应下,她整个眼睛都肿了,睫毛上还沾着来不及抆干的泪珠。
“王妃,”青时劝道,“你别再哭了,要是王爷醒来见你哭成这副模样,他得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