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背狼狈地抹了一把眼泪,掉头就往外跑去。
身后一片静默,霍南邶没有追上来。
跑过转角的时候,简宓的眼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楼道口飘忽了一眼,只见霍南邶笔直地站在门口,双目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显得幽深而哀伤。
简宓一个晚上没有睡好,霍南邶最后的那个身影莫名入梦而来,连带着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梦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唯有霍南邶那道哀伤的目光如影随形。
看着镜子里眼下那浓重的青灰,简宓有些沮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碰见霍南邶就控制不住情绪,明明昨天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就算他恢复记忆了,也可以得体地感谢一下那会儿他对自己一家的拔刀相助,感谢他对自己的一番情意,理智地表达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友好又坚决地表示无法破镜重圆的决心。
结果呢?
那个软弱哭泣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她心里隐隐明白自己在霍南邶面前反常的原因,可却不敢去细想。
再想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被她强压在心底的那头怪兽。
想想和他青梅竹马的安意,想想那个盛气凌人的外公,想想两个人性格上无法调和的矛盾……
简宓终于振作了起来,把霍南邶抛到了脑后,拿出手机刷了刷,顿时眼前一亮:热门话题下,非画廊注册了一个微博,以长微博的形式正式回应了网络上甚嚣尘上的流言。
长微博很写实,没有煽情的语言,而是以记录的方式将成桐和周彤雨在签约前和签约后的成绩一一用数据展示了出来,最后,非画廊郑重告知成桐和周彤雨,画德比金钱更为重要,画廊正在收集他们的违约证据,一旦确凿,将向法院起诉,绝不姑息,顺便提醒各位收藏爱好者和各协会注意他们的合约问题。
长微博下很多谩骂的,不知道是那两个人的粉丝还是水军,简宓看得揪心,赶紧给郑柏飞打了个电话。
“放心吧,既然我选择了正面面对,心里就有把握,”郑柏飞笑着说,“而且,微博也并不是什么法外之地,他们难道以为占据了舆论的高度就能黑白颠倒了?最后的判决,还是要看法院的。”
“要不要我也在微博上申明一下?”
“不用,你出来反而不好,尤其是你这样身份特殊的,既是一展成名的新人,又是我的学生,还在直播时当众答应了我的求爱,你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千万不能牵扯进来。”郑柏飞叮嘱道。
简宓只好答应了,犹豫了片刻又道:“那个……我去问过霍南邶了……他说和他没关系……”
郑柏飞显然松了一口气:“没关系就好,如果宁家插手了,我还真不知道会有多少胜算。”
到了下午,网络上的风向有了微妙的变化。
艺大的官博发了严正声明,声明中严重谴责了网友“梧桐树”的谣言,表明郑柏飞作为艺大的副教授,向来敬业爱岗,教学严谨,师生之间教学相长、相得益彰。“我们相信郑老师的人品,更敬重他在美术领域取得的成就,网友恶意造谣对老师和学校造成的恶劣影响,将保留追诉的权利。”
长微博下的转发也不都是负面的了,郑柏飞在艺大多年,带出的学生也有几千号人,有些也都站了出来,为他说话。
“支持郑老师,我在学校四年了,老师的人品有目共睹。”
“谁造谣啊,周彤雨当年怎么红起来的,骗网友可以,骗我们这些明眼人就不行了。”
“说郑老师太严厉了不让学生及格有可能,压榨别人?说笑话吧?”
……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华夏美术展的官博发了一条声明:经过评委会多次慎重的面审、会审,我们全票一致认为,简宓的作品《孟极幻莲》《白泽逐云》均系本人所画,简宓的想象丰富、表现手法大胆,当之无愧地获得本届美术展的最佳新人奖,我们祝贺简宓,并在此向慧眼识珠、为美术界培养了新人的郑柏飞老师致敬。
当晚,郑柏飞在北都最富盛名的一家米其林二星餐厅中定了一个位置,邀请简宓共进晚餐。
这家米其林餐厅经营的是意式餐,餐厅的气氛很好,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中间的小舞台上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在浅吟低唱。
餐厅的生意很好,因为起意突然,郑柏飞预定的时候已经没有包厢了,幸好大厅里以情侣居多,说话声都压低了,很是幽静旖旎。
不愧为米其林二星,菜品非常精致,味道独特,服务更是贴心。一碗白松露栗子汤香气四溢,羊肉鲜嫩可口,鹅肝更是入口即化,就连主菜旁的配菜和酱汁也美味无比。
和郑柏飞一起一边聊天一边享受美味,简宓的心情轻松愉悦,嘴角的笑容也甜了几分。
“馆长和我说,你的画有好几个买家预订了,让我问问你有意出售吗?有的话心理价位是多少?”郑柏飞问。
简宓有点兴奋:“真的有人要买?我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
“你这两幅作品,应该都可以卖上六位数吧,”郑柏飞笑着说,“炒作一下惜售一下,说不定能卖得更好,这个得让余洋来运作了。”
简宓吐了吐舌头:“这么多?”
“你继续努力,以后说不定能超过我,”郑柏飞调侃说,“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就好了。”
“怎么可能?”简宓惊愕了,她看着郑柏飞,眼里是满满的认真,“你不要被那两个人冷了心,我想,像他们这样无耻的一百个里面都找不出一个来,正好让我们给碰到了而已。霉运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运了。就好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非画廊都是我最信赖的家,而你永远都是我最尊敬的老师。”
郑柏飞的确被那两个人冷了心,这几天都在反思自己从前的言行,怀疑自己还要不要坚持发掘新人回馈社会的初衷。一听简宓的话,他的心里一暖,失笑道:“我也是糊涂了,是我说错了,罚酒一杯。”
简宓看着他一饮而尽,这才又笑了起来:“这才对嘛,你要是真的为了这件事杯弓蛇影了,才是正中了那两个人的下怀呢。”
“小宓,”郑柏飞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欣赏,“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简宓的脸一红,掩饰着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
“有件事情得告诉你,”郑柏飞轻叹了一声,“的确是我冤枉霍南邶了,他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去艺大和微博帮我斡旋了,宁氏娱乐那里他也去查了,可能有人假冒宁家的名头在做事情,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清除了这两天的一些水军言论,下午的时候舆论就有了明显的逆转。”
简宓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闷声应了一句:“不是就好。”
“我一直在想着,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差距,为什么你在他面前那么鲜活,在我面前总有点拘谨,”郑柏飞有些感慨,“我现在大概明白了,他行事无所顾忌,喜欢快意恩仇,和我思前想后行事周全的温吞性子完全不同。一开始的表白,我就因为顾忌老师的身份失了先机,后来和你的相处,又因为风度而太过谦谦君子,所以你对我一直都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不……不是的……”简宓呐呐地道,“我觉得你很好,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郑柏飞纵容地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宠溺:“小宓,虽然我很高兴,你答应了我的求爱,也憧憬我们在一起后的日子,可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好好想一想,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不着急,慢慢来。”
简宓看着他,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