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这天,周朗想在家陪小娘子过节,就抱着她睡了个懒觉。却被军中送来的急报吵醒,流寇趁过节戒备不强的时候,黎明时分偷袭蓬莱,如今双方正在激战。
周朗接到战报,火速起身穿好盔甲,骑快马出发。静淑看着他一身戎装焦急严肃的表情,心里过意不去,都是因为自己让丈夫分心,才如此劳累的。
他走了之后,静淑吃了早饭觉得肚子有些疼,以为是吃的不太合适,忍一忍就过去了。谁知那疼痛竟然一阵比一阵厉害,俨然有钻心之势。叫来产婆一摸,已经开了一指的骨缝,这是要生了呀。
刺史府里马上忙的人仰马翻,陈晨把提前准备好的产婆、奶娘都叫了来,又让丫鬟们准备热水、棉布等东西,彩墨把给孩子准备的襁褓、小衣服也都拿了出来。
自然要派人去通知周朗的,静淑颤着嗓子嘱咐:“若是战事没完就别告诉他,刀枪无眼,别让他分心。”
静淑身量小,肚子却很大,生起来自然费力。疼得她死去活来却还是生不出来的时候,褚平飞奔着回来送信儿了。
“三爷那边的战事还没结束,他说很快他就回来,让我先回来报信儿,说若是……若是有危险,一定要保大人。”褚平在窗外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大声向陈晨汇报。
静淑在屋里自然听到了他的话,热泪夺眶而出……
别人家都是保孩子,他却偏要保大人,他是有多担心她出事,才让褚平先回来带话。
陈晨回到屋里,紧紧握住静淑的手:“你听到了吧,阿朗他有多爱你,怕你有危险,特意提前留下话一定要保住你。你快点用力,加把劲儿把孩子生出来,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静淑用力点点头,拼尽全身的力气生孩子,额上的青筋暴起,脸色已经憋得通红,双拳握紧了再松开,松开再握紧。
周朗穿着都尉的金甲,带着满身的鲜血跑进院子里的时候,听到静淑几近疯狂的一声大喊:“啊……”
小娘子一直温温柔柔的,从不曾高声说话。这样歇斯底里的尖叫,正是她难以承受的痛苦,他却不在她身边。
周朗大步进门,一个产婆见男人进门,赶忙拦住:“产房是血腥之地,请大人出去等着。”
“闪开,爷还怕血腥?”他已经浑身血污了,只要小娘子不怕就行。
静淑满脸是汗,散乱的几绺头发贴在了脸颊,见他进来,虚弱地问道:“你没事吧?”
周朗大步上前,单膝跪在床边,握住妻子颤抖的手:“我没事,没受伤,身上都是敌人的血。你再努把力,把孩子生出来,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多好。”
他伸手想去帮她抆汗,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血,便拿了床头的帕子轻柔地帮她抆了抆。
产婆急的喊道:“夫人快、快用力呀,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周朗握紧了她的手,恨不能把自己身上的力量都传给她。静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死死咬住下唇,手上攥紧了他的大拇指,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哎呀,孩子出来了。”产婆一声高呼,静淑缓缓合上眼,放心地晕了过去。
周朗默默看着脸色苍白的妻子,下唇已经咬出了血,混合着汗水蜿蜒成一道小小的细流。他抬手轻轻地帮她拭去,给她掖了掖被角,让她好好休息,这才起身去看刚出生的小娃娃。
陈晨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过来给他看:“是个姑娘,你看她多文静,只哭了几声,就睡着了。”
周朗低头看看孩子,小小软软的一团,他都不敢伸手去抱,搓搓手紧张地笑笑:“表嫂先抱着她吧,帮我照看好静淑,我去换件衣服,很快就回来。”
静淑醒过来的时候,就见丈夫换了一身家常的棉袍,坐在床边,眉眼温柔地瞧着手上的襁褓。见她醒了,周朗欢喜一笑,把孩子抱到她眼前给她瞧:“咱们的女儿,白白胖胖的,很乖,像你。”
静淑看看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儿,心里自然也十分欢喜,可是终究不如儿子让人心里踏实,就怯怯地问周朗:“你喜欢吗?”
周朗脸上便笑开了花:“当然喜欢了,咱们的大宝贝,以后就是爹爹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喽。”一边说着,他低下头在孩子小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把头一偏,在娘子脸上也香了一个:“以后,你们娘俩就是我心里最温柔的牵挂。”
静淑抿抿唇角,甜蜜地笑了。周朗却忽然眉飞色舞地指着孩子让她瞧:“你看你看,闺女也笑了,和你笑起来一样甜。”
孩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半睡半醒的,小嘴不时地蠕动几下,此刻却是嘴角上翘,无声地在微笑。
“她好乖啊,别的孩子不都是很爱哭的么?她竟然不哭,还这么喜欢笑。”静淑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心眼里喜欢。
“奶娘刚刚喂饱了她,小丫头吃饱喝足做美梦呢。”周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心肝儿。
“奶娘已经喂过了呀,我还想自己喂呢。”小娘子有点失落,在被窝里伸手摸了摸胸前,鼓鼓胀胀的。
周朗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隔着被子捂住了她的小手:“不急,以后孩子吃你奶的时候还多着呢,你刚生了孩子,身子虚,先吃些东西吧。”
彩墨端了吃食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还有几个刚刚煮熟的鸡蛋,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
周朗一愣,有点不乐意了,娘子生孩子那么辛苦,怎么不做点好吃的。
彩墨看出了他的韫怒,不等他发话就主动解释:“三爷有所不知,自古以来坐月子都是要吃这些的,先喝一碗红糖水补补气血,然后就让奴婢剥鸡蛋给夫人吃吧。”
“不用了,我来。”周朗扶着妻子坐起来,在背后给她垫上软枕,端起糖水喂她喝了,就开始洗手剥鸡蛋。
他那一双握惯了刀剑的大手,擎着一只小小的鸡蛋,一点点剥去外壳,露出细嫩柔滑的蛋白,像她的肌肤一般莹润绵软。
鸡蛋是新鲜的,壳不太好剥,被他克的一个小坑一个小坑的,简直惨不忍睹。静淑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抢:“我自己来吧。”
“不用,我能行。”周朗闪身躲开,固执地跟一个小鸡蛋较劲。蛋太软,剥到最后手都有点抖了,却还是坚持着剥到了最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露出孩子一般的笑脸,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白白的鸡蛋送到她嘴边:“来,宝贝,快趁热吃。”
静淑看着他笨拙却又固执的动作,心里的温暖感动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当他随意而自然地唤了她一声“宝贝”的时候,小娘子眼里含着的热泪掉了下来。
周朗吓得一愣:“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静淑抬起胳膊,用袖子抆抆泪,哽咽道:“不是,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幸福的一天。我娘生下我的时候,没有人陪她,半夜里总会抱着我叫暖暖,因为她心里冷。若是她在身边,看到你这么疼我,必定也会感动地哭……”
周朗温柔地笑笑,轻轻捏她脸颊:“小傻瓜,你这么辛苦给我生孩子,我怎么会不陪你呢?你和孩子都是我的心头宝,快吃吧。”
静淑吃了两个鸡蛋,喝了半碗粥,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就倚在丈夫怀里跟他聊天。
“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大名你取,小名我来取好不好?”静淑抱过孩子,夫妻俩一起看着襁褓里粉嫩地一团。
“好!”周朗把一大一小圈在怀里,觉得幸福满满,想了想说道:“咱们女儿生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以后必定一生顺遂,圆圆满满。就叫……周元嘉如何?”他捧起妻子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女儿的名字。
静淑点头:“好啊,上元之夜,明月千里,蒙获嘉瑞,赐兹祉福。我也想好了一个小名儿,老人都说越是粗鄙的名字越好养活,我想就叫妞妞吧,咱们的小妞妞,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