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声声哀恸,似要泣血一般,好一会儿才歇了下去,阖了阖眸子待情绪稍稍平复,她方才一脸急切的问道:“你胸口可有一块红痣?”
苏妍一怔,“太后怎么知道?”
她胸口上有红痣的事除了师父,便是刘婶子和春娟也不知道。
“月芝,你、你去看看……”苏妍话音刚落,太后便神色激动的吩咐月芝嬷嬷。
屋里现下只余她们四人,都是女子,没什么可避讳的,正巧苏妍方才为了取项串衣领敞着,月芝嬷嬷轻轻拨开衣领,苏妍左胸口上的红痣便露了出来。
嫩滑白皙的肌肤上那一点朱红格外醒目又格外刺眼。
太后怔怔看了那点红痣许久,突地上前,双臂一伸将苏妍抱入怀中,不住呜咽,“酉儿!哀家的酉儿!”
太后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苏妍始料不及,被太后抱了个满怀,僵着身子听太后在她耳边哀呼。
酉儿?酉儿是谁?
正这般想着,便觉得颈边沾上一滴湿热的液体,渐渐多了起来,沾湿了一片。
苏妍现下是动也不敢动,当今太后在她颈边哭,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见着苏妍神情拘谨忐忑,雪芝嬷嬷上前,在太后耳边劝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娘怎的哭了。”
她动作轻柔的拭去太后颊上的泪珠,笑道:“娘娘再哭下去只怕是要吓着姑娘了。”
她这么一说太后才回过神来,赶忙放开苏妍,背对着她将眼角的泪珠抆干这才回过身来轻轻握住苏妍的手,牵着她往罗汉床边走。
苏妍乖巧的跟着她的脚步。
察觉到指尖一片冰凉,再感受到苏妍手心黏腻,显然是出了不少冷汗,太后轻声问道:“吓着了?”
即便是真吓着了,苏妍也得说不,她轻轻摇头,“没有。”
看她那脸色煞白的小模样分明是吓着了。
“在哀家面前不必这么拘谨。”太后拍拍身侧的空位,“坐到哀家身边来。”
苏妍犹豫的看了一眼太后,见她面容慈祥,隐含期盼的看着自己,遂一咬牙,深吸一口气旋身坐下。
虽说是坐下,她也只敢轻轻担一点边儿,双腿紧绷着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这样的坐法比站着还要累人。
太后哪里看不出她的拘谨,却知道现下无论自己说什么苏妍都轻松不下来,最好的法子便是把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暗自思索该从何说起,“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双亲是谁?”
苏妍点头又摇头,“他们既不要我了,我即便是知道他们是谁又能怎么样?”
她脆弱又倔强的模样看得太后窝心不已,拉过她的手拢在手心,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你阿娘没有不要你,你阿娘是天底下最疼爱你的人,怎么舍得不要你……”
说着又红了眼眶,太后阖了阖眸子,勉力平复心绪,接着道:“孩子,你本该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阿耶是当朝礼部左侍郎,你阿娘、你阿娘是先帝亲封的康乐郡主,你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儿啊!”
这一番话让苏妍足足愣了十几息,她喃喃道:“太后是不是弄错了,民女、民女只是一介……”
太后松开她的手,拿过雪芝嬷嬷手上的子辰佩,指着那鼠尾上的裹着的金片,颤声道:“这子辰佩是你阿娘出生的时候哀家送给她的,这处、这处是你阿娘七岁的时候贪玩不慎摔坏,哀家请了宫里最好的匠人修补。”
似是怕苏妍不信,她又将子辰佩的底亮给苏妍看,“你瞧,这里是不是有两个小字?康乐。你阿娘一出生就被封为县主,康乐就是她的封号。”
苏妍心头一震,难不成窦宪将这块玉佩送予她所为的便是如今?他早已料到如今的一切?!
迷雾拂去,苏妍心中一片清明,她还曾疑惑为何偏偏是佛光寺,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样算计太后!他怎么敢这样骗她?
难道、难道就不怕一旦事情败露会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顾不得去想更多,苏妍慌忙起身拜倒在地,惶惶然道:“太后,这子辰佩……不是民女之物。”
太后只当她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吓到,亲自扶起她,温声道:“傻孩子,这玉佩只是一个媒介,真正让哀家认定你就是酉儿的还是你自己啊!”
苏妍哑然。
“且不说你胸口那颗红痣,单单是你这张脸就足以说明一切。”
太后拉着呆愣的苏妍坐下,保养得宜的手抚上苏妍的脸颊,轻声道:“你许是不知道,你与你阿娘有多相像,这眉毛眼睛、还有鼻子,这整张脸和你阿娘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妍早已被太后连番的话语轰炸的回不过神来。
“哀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你阿娘,你们母女两不止是长得像,就连你这性子也和你阿娘有七成相近!”
苏妍艰难的消化着这个消息,犹有些不可置信,抬头道:“可、可……”
可是堂堂国公府怎么会把嫡姑娘弄丢?
太后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慈爱的拍拍她的手背,长叹一声,“现如今哀家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韩先生抱走,但是总有一天哀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眯了眯眼,几是从齿缝里一字一句挤出的话语,“无论是谁,只要让哀家查到,决不轻饶!”
她的康乐临终前唯一的牵挂便是刚出世的女儿,她竟然让康乐的心头肉在世上颠沛孤苦的活了近十七个年头!
一想到这里太后便觉心中如有千万只虫鼠在噬咬,若不把那幕后作祟之人揪出来,只怕她此生都不会安宁!
思及如今正在长安过着花团锦簇的肆意生活的“镇国公府三姑娘”,太后的心里又是一阵发寒。
她就说为何康乐的女儿与她一点不相像,样貌也就罢了,性子竟也一点不像她阿娘,镇日自以为是的耍着小聪明,做什么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即便是她顾念着康乐昔日的情分都对她半点喜爱不起来,原来竟是因为那根本不是康乐的女儿!
堂堂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一朝郡主,在自己家中产子竟也能生出这档子事!更有甚者,那赝品竟安然在府中生活了十七载都未能被人发现,可见定是有人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