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八月天气一下子凉爽了起来, 畅春园外的山上满山都是红枫叶,在洗过一般的蓝天下,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格外的美艳。
苏婉在外头有草场的庄子上,请了京中达官贵胄的太太奶奶格格们办的一场捶丸的宴席。
如今风气多是坐在屋子里头安安静静的听戏,早没了过去时候女子们的英姿飒爽,汉人们又崇尚裹脚这样的陋习, 女子们体弱, 生下的孩子就越发的娇弱。
苏婉想要树立起来的是一种更为健康阳光的生活风气, 听戏和大烟之外的碧海蓝天。
从前她人微言轻, 如今她是太子妃, 便是这天下女子的风向标, 她的喜好更容易变成天下人的喜好。
东宫的碧绿的草场就仿佛是镶嵌在红色海洋中的一块宝石, 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大片的草地上搭起了休息看塞的帐篷, 是在一块宝石上镌刻的花纹, 更添了趣味和活泼。
苏婉梳着小两把,头上只有一朵通草花,穿着一件大红绣兰花的旗服,露出下头一色的裤子, 脚上踩着一双缎面的小靴子,看上去英姿勃发,后头跟着毓庆宫的女眷们也是一色的打扮, 八福晋从马车上利索的跳了下来,上前见了礼就笑着道“远远瞧着,臣妾只当是一群要去打仗了女将军,看着就叫人觉得威风”
苏婉笑起来“你今日也看着不一样”
八福晋笑的明快“我们爷有了差事, 他高兴了臣妇也跟着高兴,在一个,太子妃的宴席正和了臣妇的心意,臣妇自然也高兴”
正说着话,五福晋十四福晋都来了,大家都做的英武的打扮,尤其是十福晋直接穿的蒙古的衣裳,笑着道“臣妇没失礼吧”
苏婉笑起来“哪里的话,这样子很好”
众人簇拥着苏婉向里头去,欢快明亮。
一起入的苏婉的帐子,坐下来的时候看出去眼前的草地开阔平整,四周自有宫人太监嬷嬷们服侍,宋氏众人都在外头迎的女眷,柔嘉带着几个女孩子也在招呼人,气温舒爽宜人,心情也跟着好很多。
富察氏和西林觉罗氏侍候在后头,瞧着眼前气象难免心中惊诧。
西林觉罗氏笑着向富察氏低声道“才前两天听说太子妃要办这样一场宴席,眨眼间就做了出来,还安排的如此妥帖舒服,真是不服不行。”
富察氏抬眸看着前头的太子妃,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却偏偏就是这些世家大族里出来的福晋们中最闪耀尊贵的一个,浅淡的微笑中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慵懒,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为,根本入不得眼,这样的气势姿态前,叫人总生出臣服和卑微之感。
她又转头去看坐在另一处小一些的帐篷里的年氏。
这些时日来年氏看上去总是魂不守舍,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尤其是今日,似乎格外的烦躁不安,头发钗歪歪扭扭的簪在头发里她也毫不在乎,眼下的青色几乎用粉遮不住,偶尔抬头四处张望一下,看起来似乎是在筹谋什么。
她垂了眸。
西林觉罗氏还在说话,似乎有说不完话的,忽然指着前头道“瞧,你们家太太来了。”
富察氏抬头,果然看见了大太太伊尔根觉罗氏,胖胖的伊尔根觉罗氏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在前头向太子妃行礼。
她们家虽然也是富察氏却又不是本家,皇上透露了要从富察家选亲的意思,大太太跟马齐的太太说得上话,荐了她出来,众人看她有几分太子妃的神韵,她才有机会嫁了出来。
富察氏原本以为会叫她去见客,但自始至终都没人来。
太子妃和伊尔根觉罗氏搭上两句话,伊尔根觉罗氏就能说一箩筐,太子妃微微一笑,伊尔根觉罗氏几乎把自家的祖尊八代都掏了出来。
富察氏难堪的别过了头。
苏婉微微笑着向马齐长子的太太瓜尔佳氏说话“听说你十分会种兰花,养的春剑独树一帜,比别人家的花开的时间更长,更美”
说起自己爱做的事情谁的话不多
瓜尔佳氏答应了几句没想到苏婉是个懂行的,越说越起兴,几句话差点要把苏婉引为知己。
苏婉高兴的携了瓜尔佳氏的手道“咱们去捶丸,试试手气。”
众人簇拥着苏婉起身往场地上走去,个个都兴致高昂。
苏婉站在正中,拿着银质的杆子,对着地上的球捶了过去,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小球飞了出去,毫无意外的落进了十米开外的小洞里。
人群中红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苏婉看上去熠熠生辉。
笑着道“大家尽心玩,今日谁能拔了头筹,谁就有赏赐,连自家的夫君也一并要得好处”
自己得赏赐是自己的荣耀,若还能为夫家挣来荣耀,那可比自己得了东西更叫人体面。
大家一下子都积极起来,连八福晋几个也十分卖力。
苏婉所到之处几句话,总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鸣和兴奋,她仿佛是天生的王者一般,总是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又去柔嘉那边看了,见一群孩子们也玩的认真,大力的赞赏了她们,这才往后头去。
女孩子们艳羡的看着苏婉的背影“太子妃怎么那么美那么厉害”
“我要是长大了也能像太子妃就好了”
苏婉要往后头的屋舍里去换衣裳,身上出了汗她觉得不大舒服,宫人服侍她往后头去,年氏却起身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头,富察氏在旁边看的分明,顿了顿又垂下了眼,只当没有看见。
在转头瞧见伊尔根觉罗氏得了空闲,忙去找了她,两个人往僻静的一株桑树下站定,富察氏微红了眼眶道“女儿无能,怕是帮不了大哥了”
伊尔根觉罗氏惊诧道“怎么回事”
富察氏垂眸道“太子妃把持,太子到今日连句话也没跟女儿说过,这样下去,女儿如何往太子那里替大哥筹谋差事”
伊尔根觉罗氏满脸郑重道“好孩子,你往常最有主意,你说额娘怎样才能帮到你”
马场的屋舍都建的朴素一些,低矮的屋顶上做的茅草的,这样的屋子进去了反而觉得凉爽,又因屋子做的低,人进去顿时生出自己高大的错觉来,连屋子里头也做的朴素,鸡翅木的桌椅,炕上铺着藤编的席子,地上做的屏风又有些精致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苏婉向着嫣然道“瞧这模样,看起来假的有些可笑。”
嫣然笑出了两个酒窝“只怕农家的人都不用屏风,这屋子里头又少不了这些东西,便是找个最差的来放在这里也显得奇怪。”
年氏站在外头静静的听着里头的说话声。
秋风吹过院子里的一架豆角,豆角焦黄的叶子簌簌的落了不少。
她整个人都是空白的,唯独心里头一个念头越长越大,占据了她全部的身心。
青儿的声音还在耳畔“你之所以过的憋屈可怜,所有的问题都在苏婉身上,她是你的仇人,只有她死了,你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