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姜起身来到窗边,就看见了风小雅。
风小雅坐在花圃旁的滑竿里,手持洞箫,吹得正是初见时那曲《蝶恋花》,只不过调子轻灵婉转,比上次愉快得多。
初秋的阳光照在他冷白如瓷的脸上,也一改恹恹之态,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秋姜跳窗而出,几个起落掠到他面前,笑着招呼道:“早啊。”
风小雅放下洞箫,点了点头:“嗯……开始吧。”
“开始什么?”秋姜问了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不会吧?他一大早等在这里,难道是为了——
“风和日丽,正好播种。”风小雅一本正经道。
秋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风小雅竟是来真的,真要她亲手栽种姜花!
不仅如此,他还全程监督她干活。她在花圃里挥汗如雨时,孟不离替他撑伞,焦不弃替他扇风,他则慢悠悠地喝着茶,时不时地开口指点她。
秋姜心中生气,面上不显,老老实实地干了起来。她是极聪慧之人,又一向很能吃苦,虽是第一次种花,却一点就透。
风小雅见她如此快就从生疏到熟练,眼神越发深沉。
秋姜心想此人果然是个闷骚,脸上不显,其实一肚子坏水,尽想着怎么整她。但她任务在身,不得不低头,只能按着他的节奏来。
他要她种花,她就种。她虽给自己起名姜,但这十年里除了在品先生那见过一次姜花外,再没见过。此花据说源于天竺,在唯方是个稀罕物。如今有了这等机会,种几株看看也好。
此后的日子里,秋姜老老实实地留在草木居里种姜花。
有一日,风小雅带了一人过来。那是个非常俊美的年轻男子,白衣一尘不染,左眼上有一道剑痕,令人过目难忘。
秋姜看到这个剑痕,立刻想了起来——听闻大燕有所求鲁馆,是燕王所设,汇集天下巧匠,制作各种机关工具。他们的领头人,是个叫公输蛙的美男子,自称鲁班后人,发明了一种袖弩,叫做“袖里干坤”。半年前,如意夫人想得到这种弩,就派四儿去偷。
四儿不但没有偷到,还被对方发现,此人虽不会武功,却极其难缠,屋子里全是陷阱,眼看四儿就要折在那个布满机关暗器的屋子里时,他的剑无意中划过了公输蛙的脸。
公输蛙当即大惊失色,哇哇尖叫着冲出去找镜子了,四儿这才侥幸得以脱身。
经过此事,四儿结论:“此人弱点在脸。”
如意夫人自不甘就这么放弃,却又担心折了四儿那么难得的棋子,便准备换个人再去偷偷看。到现在也没进展,可见一直失败着。
而这次风小雅请公输蛙来,是来帮她种花的。
姜花喜爱温暖,玉京寒冷,很难存活,因此请公输蛙想想办法。
公输蛙围着花圃转了半个时辰,冷笑道:“浪费!”
风小雅问:“何意?”
“这姜花一不能吃二又费力,有这心思不如种田,还能换口饭吃。”公输蛙满脸不屑。
秋姜想这还是个务实派,当即笑道:“算啦夫君,不要为难这位大人。若能种,玉京早有花匠老农种出来卖了。”
公输蛙一听,眼睛上的剑痕立刻扭曲了:“你竟把我跟花匠老农那等蛮牛相比?”说罢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
秋姜想,他大概没把袖里干坤随身带,否则哪敢这么随意甩袖。
再看风小雅,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秋姜摊了摊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种好花,毕竟花开之日如我心愿嘛。”
风小雅无语地摇摇头,也走了。
结果三天后,公输蛙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一堆弟子和牛车来,叮叮咚咚围着花圃砌了半天,用竹子搭建了一个圆拱形的小棚屋,棚屋顶部贴着纸,底下花圃则被挖成一条条小沟,沟上用绳和竹子搭成一个个小架子。
公输蛙做示范道:“这叫花堂。往沟中灌入热水,再添加牛溲等物,你,平日里就在这拿着扇子扇热水,利用热水熏蒸花棚,如此一来,温度提升,可令花卉提前开放。”
秋姜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好不容易翻完土播完种,现阶段只要偶尔浇水除虫即可,这花堂一搞,又平添了许多活。
秋姜立刻抗议:“我不干!”
“由不得你。”公输蛙冷冷道,“你不是说老农花匠都解决不了么,我这就让你知道我能解决。”
“那你索性一步到位把花催给我看?”
“谁的花谁催。反正办法我给你想出来了,东西也搞好了。”公输蛙说罢就要走。秋姜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不行不行,这花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也有一百株姜花,光靠我一人可怎么行啊……”
公输蛙冷哼一声,头颅高高地昂了起来。
秋姜哭得更伤心了:“大人,是奴错了,怨不得奴见识浅薄,实在是没想过还能这般种花,难怪听闻求鲁馆乃大燕的镇国之宝……”
公输蛙愣了愣,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你知道就好。那个……不想扇风也可以。旁边架一锅炉,装个自转风车,让风车将热水源源不断……”正兴奋地说着,袖中突然发出一声锐响。
“嗖——”
却是袖里干坤的机关被触动,袖箭飞射出来,将秋姜射了个正着。
秋姜心口中箭,一下子倒了下去。
公输蛙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衣袖,顿时明白过来:“你在偷我的袖里干坤?”
秋姜刚才一边恭维一边将手伸入他的衣袖摸索,她动作极轻,他又说得兴起,压根没有发现。若非秋姜不慎触动机关,射发了袖箭,此刻怕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袖里干坤偷走了。
公输蛙大怒,当即冲过去抬脚要踢:“小贼!竟敢偷到我身上!”
眼前黑影一闪,这一脚,却踢在了飞身过来的风小雅背上。
“让开,我踹死她!”
风小雅检查秋姜的伤势,也顾不得回话,将她抱起来就走。
公输蛙追上去,喋喋不休:“这女人是贼啊!她偷我东西啊!你要提防,她嫁给你没准也是要偷你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