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欣则经常留在贺兰城房里,学习正统的学问、规矩,闲来一起回忆以往的人与事。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简宅的气氛恢复了惯有的其乐融融,并且热闹了许多。
随后,钟离妩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了喜脉,因此愈发愿意留在家里,与水苏、水竹、七个女孩子说说笑笑,或是请傅家四位夫人过来吃一餐饭,闲话一阵,再有时间,便抱着园治之类的书籍用心阅读。
简让也清楚她这么安分因何而起,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时时刻刻洋溢着喜悦。
预感几乎让他笃定,阿妩有喜了。
因此,把能够想得到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抓紧筹备起来。就算是他想要孩子想疯了,也无妨,着手的事绝不会是无用功,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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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明成与柯夫人这一段日子过得很凄惨:
他们是净身离开揽月坊,住进的宅子里又是一两银子都没有,手里只有傅家管家送来的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以前在地上看到,他们都不屑捡起来。奢靡的日子过了太久,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
受不了不止是他们,十二个小妾有两个哭天抢地,有四个往死里掐架,余下的六个找机会跑了——包括柯明成最宠爱的柳姨娘。
跑掉的去了何处,是何下落,他们不知道。没处打听,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他们是谁,见了他们,除了给一记冷眼、呸一声,再无别的反应。
明明活在尘世,却像是住进了地域。
柯明成亲自安排逃离的对薇楼主、藏花楼主,一直没来找他。
他想,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再走不通,那么,自己还是趁早自尽为好。一旦落入简让或钟离妩手里,不知道是怎样凄惨的死法。
由此,这日一早,他离开住处,徒步去了简宅。
☆、58.
简宅,书房院里。
阳光和煦,清风送爽,花树枝条轻摇,鸟儿立于枝头,鸣叫声清脆悦耳。
三名少年站在书房里,意态恭敬。
简让坐在书案后,凝神查看三个人交上来的功课。
平日里,他没有置身学堂教书的时间,便根据三个人的资质、、来处、以往所学,分别选出适合的正统学问,让他们自己阅读,有不懂之处,可以询问带着他们的杜衡、凌霄、麒麟,之后每隔几日分别给他们出几道题。
三个人天资聪颖,每一日悉心学习为人处世之道,功课上尤为用功。
这样的人,任谁都会喜欢。
“不错。”简让赞许地一笑,“好生温习近期所学,两日后再来。”
“是。”
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简让弯唇微笑,过往袭上心头。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没有过这样安分、踏实的经历。年幼时性情乖张,一面习文练武,一面刁难师傅。功课总是做到最好,却总有不满或质疑之处,偶尔把师傅气得吹胡子瞪眼。
再长大一些,景林将他带在身边。
那时暗卫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隶属皇室,只听命于帝王。
景林是先帝最信任的人。
景林往死里磨炼、折腾了他好几年,终究也没磨平他性情里的棱角。而景林最为欣赏他的,正是这一点,离开皇室,袖手天涯之前,景林对他说:“不论走多远,大周的燕京城里,有我半条命,就捏在你和萧错手里。我对不起你们,但还是要请你们为此辛劳,甚至担负莫大的凶险。”
是从那之后,他为人处世在明面上愈发的没有耐心,除了挚友、亲信,看谁都不顺眼,便是皇帝皇后,也能无所顾忌地开罪。
可是在心里,他开始揣摩每一个或每一种人的性情、长处、短处。
也开始以置身世外的角度品评、了解自己和挚友。
他看到了自己偶然对世道的失望、心寒,一度认为人活着真是最亏本儿的买卖;看到了萧错近乎可怕的城府、缜密和偶尔不可思议的仁慈,更看到了他的诸多不易、酸楚;也看到了景林的执念、傲气,还有孤独。
某些方面来讲,他和两个挚友是一路人,都曾经历消沉、灰心的漫漫光阴。
亲眼目睹过的生死太多,负伤流血的时候亦太多。当你一次次切身领略到人命偶尔只是个数目,当你一次次切身体会自身生死不过取决于一瞬间的反应或运气,人生的颜色在心里留下的颜色,便只有晦暗不清。
可不论如何,都熬过来了。
萧错是在沙场上成名,保国安民是他一生的抱负;他与景林是皇室的一把刀或一柄剑,为皇权斩杀罪孽深重之人,除掉隐患。
不管怎样,报国的信念流淌在每个热血儿郎的血液中。
如果手握皇权的人不值得,那么,他们也就不再是他们。
但是值得,一直都值得。
大周那个母仪天下的一根儿筋的女子,认定的男子是值得的。
景林就是因此,不争,不算计,一直都在成全她,帮助她。
虽然知道这是对的,可他私心里总是为景林不值,总是看皇帝皇后不顺眼。
可又有什么法子。皇帝与萧错是沙场过命的弟兄,前者的确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慢慢的让他不能因为立场的差异便否定。
走至如今,与阿妩相识、生情到如今,他终于完全理解了景林与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