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吗,儿子配吗?”
“会。”玉儿道,“也会是此生,最深的怨,最深的恨。”
福临在玉儿的怀中渐渐睡过去,仿佛是这二十四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玉儿守了一整夜,太医们来过几回,劝太后回去休息,皇帝的脓包溃烂严重,是最易传染的危险时刻。
可玉儿心意已决,这一次,她绝不再丢下福临。
正月初七的清晨,福临醒来,睁眼看见的,就是母亲温柔的微笑,他沙哑的声音喊了声:“额娘……”
“大臣们,都到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玉儿道,“他们都在干清门下候着。”
不久,玉儿命人将大殿的门敞开,隔着宽阔的宫院,大臣们可以远远望见,皇太后搀扶着虚弱无力地皇帝,坐到了御案之后。
福临在母亲的搀扶下,再一次坐上龙椅,玉儿退下,他颤巍巍取过玉玺,染上印泥,独自在遗诏上,郑重地盖上宝印。
王熙走上前来,躬身取过盖了大宝的圣旨,站到门前宫檐之下,朗声宣读。
“……”
“祖宗创业,未尝任用中官。且明朝亡国,亦因委用宦寺。朕明知其弊,不以为戒。设立内十三衙门,委用任使,与明无异。致营私作弊,更逾往时,是朕之罪一也。”
“朕性闲静,常图安逸,燕处深宫,御朝绝少,以致与廷臣接见稀疏,上下情谊否塞,是朕之罪一也。”
“……”
“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
福临坐在龙椅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大臣,听着王熙的声音回响在干清宫上空,他侧过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母亲。
“额娘。”福临呼唤她。
玉儿转过身,看见儿子冲自己微笑,笑得那样开怀舒心。
福临解脱了,他自由了,他带着终于让母亲为他骄傲了一回的得意和兴奋,朝额娘伸出手。
“福临!”玉儿箭步冲上来,承托住儿子的身体。
“额娘,儿子不孝。”福临倒在母亲的怀里,再也无力直起背脊,“我先……走了……”
“不要,福临不要……
“儿子!儿子……”
“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冲主,佐理政务,而告中外,咸使闻知。”
王熙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是皇太后的哭声,响彻宫宇。
玉儿抱着已无生息的儿子,痛不欲生:“把我的儿子还给我……福临,你不要丢下额娘,不要丢下我。”
“皇上!”哭声四起,哀嚎一片,越过宫墙,散向紫禁城。
景仁宫的墙下,元曦怔怔地站在那里,刺耳的哭声,将她的心碾成碎片。
“额娘。”玄烨拉起母亲的手,用力地紧紧抓着。
“玄烨。”元曦低头抚摸儿子的脑袋,“你阿玛走了。”
第682章 四大辅臣
玄烨点头:“额娘,以后我来保护您。”
此时,丧钟响起,响彻苍穹,向天下昭告,帝王驾崩。
元曦再次望向干清宫,眼神空洞地念着:“待紫禁城解禁,额娘带你去给阿玛磕头,你不能再自己跑出去,听见了吗?玄烨……”
可她的话未完,就有人匆匆来到景仁宫门外,朗声诵读先帝遗诏,玄烨被册封为皇太子,先帝驾崩之日起,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继承皇位。
宫苑内外,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怔住了,三阿哥被选为继承人并不值得意外,可他们眼下,却不知道是该哭,该是该拜新君。
元曦低头对儿子道:“告诉他们,一切以大行皇帝为重。”
玄烨抽回了自己的手,挺起背脊,大声道:“宫中时疫尚未解除,一切以先帝治丧为重。”
众人纷纷磕头领旨,又哭成一片,元曦缓步走上前,对来宣旨的人道:“请转告太后,我会照顾玄烨,之后事,只等太后旨意。”
那几人却互相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很显然,现在慈宁宫已是太皇太后,景仁宫这位则母凭子贵成了太后。
然而眼下正乱,大行皇帝咽气才不过片刻,什么也计较不过来,到时候了,该有的规矩,自然就有了。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本该普天同庆新年的时刻,福临走了。
虽身染恶疾,但走得安宁祥和,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他一生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无奈,所有的荒唐,所有的罪孽,都结束了。
玉儿生不如死,抱着福临久久不肯松手,十八年来,又一次放声大哭,几度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