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却道:“整个紫禁城,只有她敢抗争,哪怕头破血流,哪怕赌上一辈子也要争。”
吴良辅连连磕头:“是奴才的错,奴才惹您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可是皇上,您还是忘了吧。”
福临很平静:“没什么不愉快的,她曾经鲜活地出现在朕的生命里,朕曾经在她的身上,寄托了所有的希望和幻想,哪怕这紫禁城里只有她一个人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可惜……”
福临提起精神,道:“行了,朕不过是一说,不提也罢,你也不必去打听。”
虽然干清宫暖阁里气氛沉重,慈宁宫这一片儿,依然热闹喜庆。
慈宁宫的院子大,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嬉闹追逐,也是玉儿下旨说不许拘泥规矩,就让他们玩耍,不然各家必然不敢让孩子们这么撒野。
玄烨和福全今日难得能停课一天,跟着皇族里的堂兄弟们,还有姥爷家的表哥们,玩得满头大汗。
大李子抱着三阿哥回景仁宫来,石榴忙给拿热水抆汗换衣裳,啰啰嗦嗦地叮嘱:“一会儿吹了风,咳嗽流鼻涕,那么苦的药,三阿哥吃不吃?”
玄烨嘿嘿笑着,任凭摆布,乖乖换好干净衣裳,慈宁宫就来人传话,说要开宴了,请三阿哥赶紧回去。
“石榴,你不去呀?”玄烨站在门前问,“皇祖母那儿有好些好吃的,大李子说夜里还要放烟火呢。”
“大家都玩儿去了,总要有人看家门的。”石榴说,“平日里其他人都捞不着玩儿,今天奴婢留下,让大家都玩儿去吧。三阿哥,你替奴婢攒几块点心,夜里带回来给奴婢吃可好?”
“包在我身上。”玄烨拍着胸脯,领着宫人们大摇大摆地走了。
回到慈宁宫,一群孩子在屋檐底下堆雪人,雪球滚得硕大,五六个太监才给抬起来按上脑袋,孩子们一阵拍手叫好,嚷嚷着要给画上眼睛鼻子。
玄烨走过来,不经意地看见对面屋檐下,一位嬷嬷领着和自己差不多个头的女娃娃,女娃娃手里抱着个棉布缝的兔子,一脸憧憬地看着这里的热闹。
“玄烨,你来给雪人画眼睛。”福全大声喊着,吆喝弟弟过去。
玄烨听见哥哥喊他,便没再留意这边的小姑娘,跑到哥哥身边,被大李子抱起来,握着笔,在雪人脑袋上画了眼睛。
这边厢,索尼家的少夫人从廊下走来,喊过自家的闺女问:“舒舒,你怎么不和大家去玩?”
小娃娃却钻进母亲怀里要抱抱,而后伏在母亲肩头,软绵绵的不说话。
少夫人向领着舒舒的嬷嬷欠身致谢,很快宴会开席,各家夫人都来领孩子们回去。
殿内乌泱泱地坐满了人,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热闹而又平常的一场宴会,玉儿带着皇后与后宫们大方待客,来享宴的贵夫人们都规规矩矩,一顿饭顺顺当当地就结束了。
女眷们离宫,各家的马车轿子散入京城,索尼夫人也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回到家里。
索尼刚好经过前厅,见了孙女,便招呼到怀里,宠溺地问:“舒舒啊,宫里好不好玩儿?”
“嗯。”舒舒应着,“下回爷爷也去。”
索尼夫人吩咐儿媳妇:“带孩子去睡吧,很晚了。”
少夫人领命,向公公婆婆告辞后,抱着突然活泼起来的女儿,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啰嗦,缓缓往她们住的东苑去。
“你怎么不大高兴?”索尼问妻子,“遇见哪家无理的婆娘,惹你不高兴了?”
“你这话说的,太后跟前,谁不是规规矩矩,纵然有讨厌的,那么多人也说不上话。”索尼夫人道,“我是担心我们舒舒啊。”
“舒舒怎么了?”
“这孩子不合群,自从脑袋上落了疤之后,出门在外就变得内向,礼貌虽然还有,可不爱与同龄的孩子玩耍。她今天一整天都没说什么话,人家孩子成群结队地疯玩,她就一个人站在边上看。”索尼夫人忧心忡忡,“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破相了,自卑了?”
索尼膝下女儿少,孙女眼下也只有舒舒,很是捧在手心里疼爱,对此竟是不以为然地说:“将来长大就大方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不用进宫,不用嫁给皇帝,怎么都好,我们该感谢她这道疤,省了多少麻烦。”
第639章 难道是遭了贼?
索尼夫人随丈夫同往内院去,一面走一面嗔道:“你这话可别挂在嘴边,叫人听去成了把柄。就算不嫁皇上吧,你的宝贝孙女难道谁也不嫁了?她有个亲王福晋的姑姑,将来也就转不出这个圈子,若不能有大大方方的性情,岂不是白叫人欺负。”
“这才多大。”索尼满不在乎,“你们女人家就爱瞎操心。”
夫人却道:“你不是心里顶明白的吗,少跟我装傻,我可是向佟夫人暗示过了。”
索尼却摸了把胡子轻叹:“我本以为,将来的事可以估算,如今却又糊涂了。舒舒的婚事,你千万不要着急,不管她脸上有没有疤痕,都要先过了选秀那一关,不然别人告我们私下婚配,反而害了舒舒的名声。你别急,我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能有什么事?”夫人好奇,“你说那位皇贵妃。”
“说不上来。”索尼叹,“且不说后宫的女人们,眼下朝廷几桩大事还没能解决,郑成功雄心未灭,又在调兵遣将企图再次北伐,上一次是老天保佑,下一次呢,谁知道。”
“我们大清的军队,就这么不堪一击?”夫人问道,“总不见得连你都要再发配去打仗吧。”
“如今的国土面积,是当年的多少倍?地界大了,八旗军力分散,汉军易倒戈不能放心重用,再加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打不动了。”索尼叹道,“各方面的原因都有,自然……”
“什么?”
“先帝威名远扬,霸气非凡。”索尼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们年轻的皇上,堪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成天和佛祖打交道,外头议论纷纷啊。”
夫妻俩念叨着这些朝廷是非,府中各院的灯火渐渐熄灭,自然京城大街小巷,也陆续暗下来。
整座城,整座皇宫,都进入了安宁的夜,只听得见北风穿过街巷的呼呼声,像是又下雪了。
皇城里头,皇帝宿在承干宫,与葭音一道泡了脚,暖暖地依偎在一起,听她说今日在慈宁宫看见听见的趣闻。
福临渴了要茶喝,叫了两声才有人来,他随口问:“添香呢?”
“添香姐姐回屋子去了。”来的婢女道,“奴婢们才来当值,皇上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