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清宫暖阁里,阿哲看着福临写完最后一张帖子,便拉着他洗手,姐弟俩一道用宵夜,福临正在长身体,胃口出奇的好,阿哲就看着弟弟,让他把自己那份也吃了。
福临见姐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放下点心笑道:“姐姐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们每个人出嫁前,都要叮嘱我,一模一样的话,我都能背出来了。”
阿哲拿帕子给弟弟抆嘴,而后垂眸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叠起来,面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低落,她道:“福临,秋天狩猎时,额娘突然病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福临问:“不是风寒吗?”
阿哲摇头:“我在额娘的身上,看见伤痕,像是被人用鞭子抽的。”
福临愕然,怔怔地望着姐姐:“额娘她……”
“我没敢问,但错不了,额娘就是受伤了,不是风寒。”阿哲严肃地看着福临,“事情过去了,额娘自然有她不愿说出来的道理,我来告诉你,也不是要你去问额娘为什么。你还那么小,什么也做不了主,我们多事只会给额娘添麻烦。但是福临,你很快就会长大,你要答应姐姐,别让人再欺负额娘。”
福临闷了半晌,拳头捏紧又松开,内心像是在挣扎。
“福临?”
“姐姐,我看见……”
“什么?”
“没什么。”福临终是摇了摇头,大口大口地塞下点心,腮帮子鼓鼓囊囊,故作轻松地说,“姐姐安心去科尔沁,额娘就交给我了。”(下午会多更新)
第328章 皇权
玉儿站在永寿宫外,等着阿哲归来,等了许久,远处终于有灯笼往这边靠近,很快娇小的身影就向自己跑来。
“别跑,小心绊着。”大玉儿担心地叮嘱着,直到娇滴滴的孩子撞入她怀里。
她捂着女儿的手嗔怪:“去了科尔沁,那里风大,马儿多,草原上还会有狼,额娘不管你了,可不许疯跑胡来。”
“我是见了额娘才急着跑,离了额娘我一定乖,我还要替您去管着姐姐们,我可比姐姐们乖。”阿哲嘴巴甜,哄得母亲高兴,玉儿知道她的孩子,在哪儿都会招人喜欢。
母女俩进了屋子,苏麻喇带着宫女来侍奉洗漱,免去了往日里的细琐,迅速命众人退下,就是想给格格更多的时间和女儿在一起。
这么快,所有的女儿都嫁出去,先帝曾经也答应过,要如何如何地风光嫁女儿,结果三个女儿,都是主子一个人送她们出嫁。
苏麻喇关上门,往永寿宫院子里看了眼,这独门独院的宫殿住着的确气派又宽敞,哪里像过去在凤凰楼下,大声点说话都怕对面趴在窗户上偷听。
她走到屋檐下,命小太监摘下灯笼吹灭,说道:“慈宁宫的院子还要宽敞,往后这屋檐下,要挂多少灯笼才行。”
能留在永寿宫当差的,都是本分勤快的人,不会说好听的话哄苏麻喇,捧着灯笼的小公公便是老实地说:“前明那会儿怕费蜡烛油,夜里都不让点灯,一到天黑宫里道儿都看不见,他们说连贼都不肯进来。就算是太后妃嫔们的宫殿里,也管得紧,不给点灯,所以奴才也不知道,慈宁宫里要点多少灯笼。”
苏麻喇嗔笑:“你们别小看这几支蜡烛,整个紫禁城下来,要开销多少银子你可知道?咱们也不能乱用,要为皇上开源节流,这才能长久。”
话虽如此,苏麻喇还是关心值夜的人,衣裳够不够暖和,要不要烧炭盆。
来了这两年,苏麻喇用她自己的法子,在宫里收服了一批又一批忠心的宫人,如今她只要在永寿宫里,就能知道整座紫禁城里发生的事,连哲哲都夸她。
只可惜,再想把手往外头伸就难了。
摄政王虽说不再将太后与朝政隔离,可他里里外外还是看得很紧,但玉儿叫苏麻喇不必着急,日子且长慢慢来,他们已经比刚来时强很多。
翌日一早,阿哲就要走了,赶在冰天雪地前上路,玉儿和哲哲也放心些。
但阿哲性子软,不像雅图出嫁时那么潇洒,给嫡母亲娘磕头时,就哭得停不下来。
多尔衮在宫门外送侄女时,看见孩子眼眸红肿,一步一回头,心疼地说:“十四叔过些日子就把你接回来,给你的额驸在京城派个差事,可好?”
阿哲泪汪汪地摇头:“十四叔,我没事。”
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去,多尔衮抱起哭得伤心的东莪,齐齐格说:“我可不管了,哭成这样带进去,不是招惹玉儿的眼泪吗,叫下人送回去吧,我去永寿宫坐坐。”
但齐齐格到永寿宫时,玉儿已经离开去了书房,她再辗转来到书房,大玉儿正站在桌案前写大福字,见了齐齐格,便笑:“你要吗?我写的福字。”
“不稀罕。”齐齐格在一旁榻上坐下,抱着手炉暖手,不以为然地打量她。
“等你稀罕了,可别问我讨。”大玉儿说着,写完一张,又掀过一张红纸,摸了摸上面的烫金,叹道,“真奢侈,把金子搀在纸里。”
“我听多尔衮说,你要节俭开支,叫他驳回了。”齐齐格道,“你心里不高兴了是吧。”
“这么好的日子过着,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有些担忧。”玉儿道,“眼下宫里人少,将来人多了,个个儿都这么奢侈的话,要花多少银子才够?”
“我知道了,回头和他商量,重新给宫里订规矩。”齐齐格说,“你别误会他就好,他也是想你和姑姑日子过得舒坦些。”
大玉儿看着齐齐格,她已经分不清,齐齐格对待她和多尔衮之间的事是什么态度,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是骗他们,还是自欺欺人。所以她也不再揣测,真有一天翻脸了,那就痛痛快快地翻脸,憋了一辈子,彼此都委屈。
但眼下,她们姐妹能亲一天,便是一天,这辈子除了苏麻喇,陪伴她最久的,就是齐齐格。
“咱们俩的命,男人也好,孩子也好,地位也好,若是揉在一起搓一搓再对半分,就十全十美了。”大玉儿低头继续写字,“有时候,我真希望皇太极和多尔衮一样,只是个贝勒亲王,咱们俩各自管着自己的小家,闲来看戏喝茶,管教孩子。”
齐齐格托着腮帮子,幻想那样的情形,却毫不客气地说:“那我一准儿不和你好了,我要和宫里的福晋好。再者,先帝若只是个贝勒爷,那贝勒府也是姑姑说了算,轮不到你啊。”
玉儿不屑:“都说揉一揉了,不就把姑姑揉掉了吗?没有姑姑,只有我。”
齐齐格啧啧:“你是了不得了,还敢把姑姑揉掉。”
玉儿抬眼看她,却说:“你要和宫里的福晋好,不和我好。所以从前和我好,就因为我是皇太极的女人?”
齐齐格毫不掩饰地说:“不然呢?”
大玉儿把毛笔轻轻一甩,墨汁飞出来,洒了齐齐格一身,齐齐格傻眼,缓过神来立刻嚷嚷:“我新作的袍子,你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