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皮实得很,在宫里憋屈这么多年,半分没磨掉她的棱角。”哲哲道,“皇上留她,我不想留,过了这一阵,让她去地底下陪林丹汗吧。”
玉儿却道:“姑姑,让我留着她,我答应过姐姐。”
“海兰珠?”
“姐姐说过,要让害死八阿哥的人,生不如死地活着。”
哲哲略迟疑后,道:“那你也要小心,别落人口实。”
玉儿颔首答应,她被折磨了一夜,疲倦极了,可满身的剧痛,又刺激着她保持清醒,而眼下,姑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福临。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多铎和豪格若是找到福临,早就显摆了。”玉儿吃力地闭上眼,仿佛丝毫不担心,“姑姑,我想歇会儿。”
很快,天色大亮,日上三竿,明晃晃的阳光将盛京城照的通透,经历昨夜的慌乱,百姓们今早都不敢出门张望,但到这个时辰,都已经知道皇帝驾崩。
面对如此突然的变故,少不得人心惶惶,大清固然强大,可树敌不少,一旦国家陷入危难,那么多的国家部落若是联手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老百姓们不懂经世治国的大道理,他们图的,不过是太平安逸的日子。
在这样的情形下,任何挑起矛盾制造慌乱的人,都会被记恨,都会失去民心。
玉儿早就与哲哲有过商量,倘若皇帝突然撒手人寰,留下她们无法掌控的局面,那就唯有示弱,将所有的矛盾都推给前朝的人,到时候豪格必然吃相难看,多尔衮一派也绝不会相让。
这种时候,并不需要让大臣和百姓,看见两个能叱咤风云的女人,她们可以将所有的谋略和智慧都藏在人后,这是个容不得女人凌驾于男人之上的世道,她们姑侄不在乎那些表面的风光。
太阳过了正午,便继续偏斜,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刚好落在福临的脸上,蜷缩在墙角的孩子抬起头,看着明亮的光芒,他拉了拉身边的人:“苏麻喇,我们能回家了吗?我想额娘。”
苏麻喇温柔地说:“九阿哥乖乖的,再等一等就好。”
房门突然被打开,苏麻喇浑身一紧,将福临藏在身后,但走进来的,是温柔的妇人和玲珑可爱的女娃娃,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来,冲着福临说:“给你吃糖。”
那妇人则放下篮子,恭敬地对苏麻喇说:“您来吃点东西吧。”
苏麻喇站起来,福临却还坐在地上,看着比她矮半个脑袋的小姑娘蹲在面前,小心翼翼地剥开纸片,露出几颗晶莹剔透的糖块,奶声奶气地说:“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吃糖,额娘说吃糖坏牙,不让我吃。不过今天例外,额娘说,要我和你分着吃。”
福临抱着膝头,把脸埋起来,不理会。
“给你,你先挑,有大的有小的,你要是不爱吃糖,把大的留给我可好?”小姑娘将手伸过来,捧着她心爱的糖块,软绵绵地说着,“我给你先挑,你吃吧。”
“我不要!”福临埋着脸没抬眼看,伸手一挥,打在小姑娘的胳膊上,听见糖块滚落的动静,他才抬起头。
“我的糖……”小丫头呆了,豆大的泪珠从漂亮的眼睛里涌出来,她楚楚可怜地看了看福临,转身跑去她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裙摆,像是在抹眼泪。
福临继续把脸埋起来,他听见那妇人在对苏麻喇说:“恐怕要明天了,老爷说眼下宫里还乱着,礼亲王才把肃亲王的人从内宫赶走,庄妃娘娘像是吃了大苦头……”
福临下意识地把耳朵捂起来,皇阿玛说过,不想听的时候,就把耳朵捂起来。
一夜过去,玉儿因太过疲倦,睡得深沉,连梦都没做,她起身梳洗,便听从前头传来的消息,说是大臣们请皇后前去,共同商议大行皇帝的身后事。
哲哲自然是要带着玉儿的,可豪格一见她,就把脏水往她身上泼,本是好好的商量着皇太极的身后事,话题一转,变成了逼问大玉儿到底如何照顾皇帝。
皇太极突然崩殂,虽然太医院给出了详细的解释,说是死于中风,可豪格为了剥夺福临的继承资格,自然要把谋逆弑君的罪过往庄妃身上揽。
他在朝堂上步步紧逼,穷凶极恶,可大玉儿不卑不亢如棉花似的吸收他所有的暴力,豪格见自己的言语挑衅和威胁丝毫不起作用,向来急性子的人,到此刻已是火冒三丈头脑发昏。
“贱妇,我杀了你替阿玛报仇。”豪格拔出腰间的佩刀,寒森森地架在大玉儿的脖子上。
众人惊呼,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冷箭从豪格眼门前掠过,差一寸就能贯穿他的头颅,豪格一慌,手里的佩刀落在地上,他窘迫不已,但等不及去拾起佩刀,便朝门外张望,心里猛地一沉。
多尔衮背着弓箭挎着长刀,龙行虎步地从崇政殿门外走来,满身的尘土,似乎是跑得热了,脱了半片衣裳,露出那结实的肌肉,和肩膀、胸前、胳膊上,无处不在的伤痕。
“睿亲王!”
朝堂里,一大半的人顿时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涌向门前。
可数十人的阻挡,也没能拦住多尔衮的目光,穿过人群,他看见柔弱苍白的玉儿,满满的心疼溢出胸膛。
多尔衮在进宫的路上就听说了,娜木钟仗着豪格的权势,鞭打了玉儿,福临下落不明,哲哲被软禁,整个皇宫就快要落在豪格的手中。
“皇上梓宫停在何处?”多尔衮进殿后,神情冰冷地说,“我要去给皇上磕头上香。”
大玉儿款款起身:“睿亲王,请随我来。”
第284 你是唯一能保护我的人
经幡灵幔铺天盖地,厚重庄严的棺椁中,那个鹰扬天下一世英豪的男人静谧安详地躺着,大清军队只差最后一步攻入北京,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他竟无心看一眼就撒手人寰。
多尔衮卸下弓箭长刀,为皇太极上香磕头,直挺挺地跪在灵台之前,这一刻,他当真不知道,是皇太极输了,还是他输了。
尼满前来搀扶多尔衮,他推手婉拒,自己站起来,回眸看殿中的人,玉儿一身素服立在边上,那样孱弱憔悴,叫人心生不忍,剩下的便是代善豪格济尔哈朗几人,一个个都在肚子里打着鬼主意。
“多铎呢?”多尔衮问。
“他大概在找福临。”豪格冷笑,眸中充满戏谑,“找了几天了,没找着。但眼下可不是找福临的时候,十四叔,我皇阿玛死得蹊跷,布木布泰罪无可恕。”
代善不等多尔衮开口,便出言呵斥:“大阿哥,你该冷静些了,太医院的解释你没有听明白吗,难道要再将先帝开棺验尸不成?”
“我……”豪格一时无话可说。
“四嫂呢?”多尔衮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问。
“皇后悲伤过度,在后宫休息。”大玉儿应道,“王爷要去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