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八阿哥的忌日,皇太极挤出时间来陪伴海兰珠去皇陵祭奠儿子,在皇陵时得到了前线大捷的战报,皇帝的脸上也在长久的沉闷后露出几分笑容。
他们并肩上山,爬到山顶时,海兰珠尚好,皇太极却是一阵晕眩,不得不坐在山石上休息。
海兰珠紧张地守着他,皇帝不以为然,淡淡一笑:“岁月不饶人,朕不愁,人都会老的。趁着还年轻,把想做的事努力去实现,才不枉一生。”
“是。”海兰珠笑道,“跟着你,我也不枉此生,来到盛京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扎实,都可以在将来老去时,细细回味。”
皇太极轻抚她的面颊,奋力站起来,拉着海兰珠的手往前走:“朕还有的是劲。”
海兰珠展颜,紧紧跟随,这一生不论能走得多远,她都会勇敢地走下去。
初春时节,娜木钟顺利分娩,如愿以偿生下了小皇子。
但皇帝紧盯着前线战事,哲哲不屑这个来路不明的小畜生,且早在正月时,就下旨禁止一切声乐余兴之事,因此进宫来贺喜十一阿哥诞生的人寥寥无几。
甚至于,娜木钟分娩后,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儿子,乳母嬷嬷们就将小皇子抱走抚养,她这才知道,从今年开始宫里有了新规矩,皇子公主一律不得跟随生母抚养,怪不得正月里,九阿哥就从永福宫搬走了。
这样一视同仁的规矩,娜木钟也不敢有异议,可她多留了一个心眼,还未出月子时,就强行出门,趁皇太极在清宁宫用早膳,海兰珠也在一旁的时候,说是将十一阿哥托付给皇后,请皇后多多照顾。
如此,十一阿哥若有闪失,便是皇后失责,哲哲心里清楚得很,冷幽幽地含笑看着她:“贵妃放心,十一阿哥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好好照顾。”
皇太极冷漠相待,娜木钟离开后,他对哲哲说:“不必费心,让宫人照顾就是了。”
哲哲傲然:“后宫的事,皇上也不必费心,臣妾会替您看管好。”
皇太极颔首不语,匆匆用了早膳,离开内宫时,迎面遇上了从阿哥所归来的大玉儿,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阶下,等皇帝先行。
曾经她欢笑着追出来,拿着剪子为自己剪掉帽穗上的抽丝,自己的任何事细枝末节都在她眼睛里,她的眼睛里除了孩子就是自己。
但如今,她连多看一眼自己,都不愿意。
“这么早,去哪里了?”皇太极问。
“福临闹肚子,昨夜不安生,我早晨去看了眼。”大玉儿垂眸道,“今天已经向书房告假,让他歇一天,正要去向姑姑禀告。”
“嗯。”皇帝道,“必定是吃多了,这个年纪最贪嘴,告诫乳母们不能一味由着他。”
“是。”大玉儿答应,余光瞥见皇帝的龙袍晃过,知道他走开了,便也抬头要走。
可皇帝的背影,却在她眼前猛烈地一晃,大玉儿下意识地上前搀扶住了皇太极,他们的手久违的交叠在一起,和海兰珠不同,玉儿的手永远都是暖和而柔软的,皇太极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只是,她连一声问候都没有,在皇太极站稳后,就立刻退开,低眉垂首坚定地冷漠着。
皇太极苦笑,调整了呼吸后,负手往崇政殿而去,彼此渐行渐远,他没有回头,大玉儿亦如是。
这日下午,海兰珠和大玉儿一道来看望福临,生病的孩子十分黏人,见了海兰珠便是再也不肯撒手,软乎乎地说他不想上书房,说先生太严肃,说他前天被皇阿玛打了手心。
海兰珠如今隔几天才能见一次福临,自然是疼得不行,他要什么都应着他,唯有不去书房这件事,姨妈也爱莫能助。
日落前,姐妹俩不得不离去,福临在门里哭得伤心,海兰珠忍不住,急匆匆地跑开了。
大玉儿跟出来追着姐姐,她有一瞬动了心神,想问问姐姐皇帝是否身体不适,可她忍下了,既然抽身而出,再不能陷进去,反反复复,对每一个人都是折磨。
时光飞逝,四月下旬,大清与明朝两军战于乳峰山,战况胶着,数日后传来消息,清人兵马死伤甚多,清军失利,几至溃败。
尼满的手下飞奔进内宫,海兰珠在宫檐下侍弄花草,只听得说:“皇上险些晕厥,宸妃娘娘,请去崇政殿。”
海兰珠丢了手里的东西,便是疾步而去,娇嫩的花朵被她踩在脚下,碾得稀碎如泥。
第252 皇上,您御驾亲征去吧
清军溃败,皇太极因急怒晕眩以致跌倒,海兰珠赶到时,他已然清醒,立刻便要宣召大臣,拒绝了海兰珠的照顾和随之而来的太医。
文臣武将在崇政殿内外进进出出,海兰珠在门下守了两个时辰皇帝也不见她,最终被哲哲接了回去。
此番战役大清军队本是雄心壮志,谁知明朝亦是釜底抽薪拼死一搏,年轻骁勇的洪承畴吴三桂等,带领明朝将士,给了清军沉重一击。
自那一日后,前线战事吃紧,朝堂气氛压抑,皇太极终日愁眉不展,茶饭不思。
内宫之中,哲哲管束女眷,免去晨昏定省,除伺候茶饭的宫女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住所。
海兰珠每日带着宝清为皇太极送饭送药,走过宫道,无不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她来盛京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光景。
皇太极几乎就住在了崇政殿里,偶尔才回凤凰楼睡一觉,大部分时间在崇政殿的偏殿歪着打个瞌睡,又或是去后院书房里,站在小阿哥们的窗外,看着他们不解其意地大声跟着先生背书。
所幸再无败绩传来,但也没有能令人欣喜的捷报,大清军队和明朝纠缠不休,长此下去,就看谁先耗尽气数。
皇太极心里酝酿着一个念头,但他深知自己的身体,只怕支撑不下心里的愿望,他一时没有向任何大臣提起,也没有对哲哲讲,可是海兰珠日夜在他身边,早已看出来了。
这一日皇帝精神好了些,散步到崇政殿后院来看小阿哥们念书,他从前无暇管教叶布舒和硕塞,回过神他们已经是不怎么听话的大孩子,如今看着六阿哥七阿哥还有福临从这么小一点一滴开始学,才知道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不易。
“他们比朕能干,比朕辛苦,自然也比朕有福气。朕小的时候,哪有人来盯这些事,连完善的后宫制度也没有,阿玛四处留情,甚至长大了才知道,在哪儿哪儿还有个兄弟。”皇太极苦笑道,“他撒出去的种,收回来都是兵是将。”
海兰珠嗔笑:“您说什么呢?”
皇太极也笑了。
福临在里头,看见了阿玛和姨妈,阿玛朝他皱眉头,要他认真听先生讲课,福临已经挨过一次打,惧怕父亲手里的板子,乖乖地转过脑袋去。
但是这日下了学,他刚走出书房的门,姨妈就在门下等他,福临撒欢扑入姨妈的怀抱,海兰珠抱起沉甸甸的小家伙,带他往崇政殿来。
福临却是很乖,奶声奶气地说:“额娘说,这里不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