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木钟很不屑,但没有露在脸上,她对苏泰福晋,还是有些提防的。
不久后,哲哲从佛堂归来,二人去相迎行礼,苏泰福晋陪着哲哲回了清宁宫,留下苔丝娜,她便轻声对娜木钟道:“前日晚上,王爷他抱着我哭了半宿,哭得我心都慌了。”
娜木钟蹙眉:“哭什么?他喝醉了吗?”
“没有喝酒,清醒的。”苔丝娜惴惴不安,“我又不敢问是什么事,劝他也不听,我想着,是不是为了克勤郡王的死。”
娜木钟心中冷笑,暗暗骂,豪格原来是个怂包孬种,长得五大三粗性情暴虐能唬人,结果骨子里这样软面窝囊。
好在八阿哥的事,她独自一手办得干净,没叫豪格拖后腿,不然事情没办成,可能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此刻,苔丝娜轻声问:“娘娘,八阿哥的死,是不是您……”
“放屁!”娜木钟大怒,指着苔丝娜的鼻子道,“少胡说八道,不然我告状到皇帝跟前,要了你的命。连皇上都不疑我,你敢胡说?”
慌得胆小的人立刻跪下,连声说她再也不敢提,丽莘从门外进来,见这光景,娜木钟则打发她:“送客!”
清宁宫里,苏泰福晋见苔丝娜不顾自己在这里而单独离去,且神情慌张,她与哲哲尴尬地一笑。
哲哲的女儿被嫁给了苏泰福晋与林丹汗的长子额哲,如今额哲被封为察哈尔亲王,带着公主回到了故乡,苏泰福晋与皇后成了亲家,自然心里也多偏向这一边。
只是苦于皇后对她仅仅是客气,她拉拢不得,但苏泰福晋心里明白轻重,找着机会,总是向哲哲表白。此刻便笑道:“苔丝娜与那一位,总是鬼鬼祟祟,每次相聚,她们必定避开人说话,也不知在念叨什么。”
哲哲淡淡一笑:“她们年轻,或许有什么闺房私话,是不愿对人讲的,随他们吧。”
“是……”苏泰福晋知道这话是说不下去,便东拉西扯说些别的,喝了几回茶后就告辞了。
阿黛送客归来,见哲哲出神,上前询问怎么了,皇后便命她:“盯住娜木钟,我会找机会和皇上商议,是不是先杀了她。”
但皇太极若要杀娜木钟,又何须什么证据借口,他自然有他为大局着想的考量,哲哲向他提起后,皇太极安抚妻子:“她早晚有死的那一天,眼下先留着吧。”
娜木钟虽然捡回一条命,可她也渐渐感到自己的束缚越来越紧,如今在内宫中的待遇,仅仅是照着分例来,而她一贯对庶福晋和外命妇出手阔绰,麟趾宫里捉襟见肘,于是那些靠着金银维持的关系,很快就撑不下去。
转眼,入夏,这一日,丽莘去领果子,眼睁睁看着关雎宫和永福宫都是一大筐的搬走,就连衍庆宫拿到的都是光鲜亮丽的水果,轮到她,干巴巴的几个果子装在大碗里,简直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她们回到内宫,淑妃正陪着女儿在院子里玩耍,小格格见有果子吃,兴高采烈地围着转,淑妃瞥见丽莘身边的小宫女手里捧的水果那样寒酸,与丽莘对上眼,丽莘白了一眼正要走开,淑妃却将她们叫下了。
淑妃让自己的女儿,把属于她们的水果,分了几个放进丽莘身边小宫女捧的碗里,然后什么也没说,带着孩子回去了。
丽莘一转身,就见娜木钟站在屋檐下看着她们,她心里害怕,便命身边的宫女上前去,可结果回到麟趾宫,她还是挨了娜木钟两巴掌,而那捧着碗的宫女,被塞了满嘴的水果,嘴唇都撕裂了。
内宫就这么大,麟趾宫里有什么动静,很容易就传出来,永福宫里,海兰珠正抱着福临哄他睡,听见了麟趾宫传来的声音,怕吵着福临,便往后退了退。
“姐姐,你也来吃。”大玉儿让姐姐来吃西瓜。
“太凉了,我不爱吃。”海兰珠说。
“主子您不爱吃,对面那位连分都分不着。”宝清说,“方才奴婢瞧见了,贵妃娘娘屋子里,只拿到几个酸梨,内务府的人,也真够可以的。”
“那是人家的事,你们不要多嘴。”海兰珠叮嘱宝清,“我们便是得的多了,也不要太得意张扬,你也要告诫手下的人。”
“姐姐,福临睡着了,放下他吧。”大玉儿说着,拉着姐姐到摇篮边,海兰珠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下,可才躺下,福临就躁动不安起来。
“都是姐姐宠坏了,他现在没人抱,不肯睡。”大玉儿道。
“能宠坏几年,我乐意抱。”海兰珠笑道,“不累着你总成吧。”
此时,尼满从崇政殿赶来,笑悠悠地对大玉儿说:“庄妃娘娘,您要求的事儿,皇上应许了。”
海兰珠问妹妹:“怎么了?”
大玉儿笑道:“马上就七月了,汉人七月十五过中元节,也称鬼节,我求皇上答应,让我们到那天,去祭奠八阿哥。”
海兰珠心头一暖,儿子七七四十九天后,海兰珠就找不到什么借口去看他,也不想给皇太极添麻烦,果然妹妹知道她的心意,欣慰又不好意思地问:“玉儿,真的有这个节吗,不是你编来哄我的?”
第223 鄂硕的孩子
大玉儿本是想缓解姐姐对八阿哥的思念,才借汉人的中元节,让海兰珠有机会去祭奠儿子,不料皇帝不仅应允,还以此为契机,在文武百官和百姓中,推广汉人的传统节日。
满人过汉人的节,自然遭到很多不屑鄙夷,乃至抵抗,认为皇帝这不是要去做汉人的主子,而是去做汉人的奴才,八旗贵族中表现最为激烈。
然而皇太极对于固守满洲文化也有很强硬的手段,如不许国民易汉服,所有归降投奔大清的汉族都要剃发易服等等。
但考虑到将来入主中原,要与传承数千年的汉学碰撞,他更希望满汉文化能相融相辅,最终形成属于大清的文化代代相传。
“这条路显然要走很久很久,汉人瞧不起我们,我们的人也看不上他们。”去往皇陵的路上,大玉儿对海兰珠说,“硝烟炮火之后,就是思想文化的碰撞和冲突,别看只是写在纸上的字,念在口中的诗,一样是可以杀人诛心,一样是可以血流成河的。”
“那天下几时才能太平?”海兰珠忧心地问,“皇上要操劳一辈子吗?”
“这是必然的。”大玉儿淡淡一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几千年的历史,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推进改写,乱世出英雄,咱们恰恰嫁了大英雄。”
海兰珠很佩服妹妹,问道:“我也没见你怎么用功背书,你这些话,都是在书房里背的?”
大玉儿得意洋洋地说:“那是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平常人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这要是早些年发现自己有这个本事,我现在都能给人当先生了。”
“你就爱轻狂。”海兰珠嗔笑,而她心中一直有个念头,一直想问问妹妹,但此刻张了嘴,还是把话咽下了,罢了,她也有她的骄傲不是吗。
皇太极今日走不开,没能陪同海兰珠和玉儿来皇陵,本也是私下的祭奠,海兰珠不愿张扬,大玉儿想让姐姐高兴,回宫的路上,便命宫人不要戒严,直接从市集穿过去。
海兰珠看着从窗边掠过的热闹,回想起去年皇太极带着她和儿子微服出行,想起她在酒楼雅间里,对皇太极说,若不曾遇见那片枫树林,就不会为他们的枯萎死去而伤心,但曾经见过的红叶之美,并在树下遇见皇太极,一切都值得了。
想来,八阿哥的生命虽然短暂,可他受尽父母宠爱,享有一切荣华富贵,或许长大后,难免诸多坎坷辛苦,不能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