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道:“你想说,我但凡有时间,就只在海兰珠身边,好像也没那么忙是不是?”
哲哲苦笑,便开诚布公地问:“皇上,关雎宫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宸妃这个封号又是怎么来的?”
皇太极轻叹:“朕原以为,海兰珠不会再有身孕,盛宠之下,不会影响宗室基业,可即便撇开这些事,我也想给她更多的荣耀和尊贵,让世人仰望她。自然,不论如何都不能越过你,我知道你不会多想。”
哲哲说:“可是大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说法,是不是太轻浮了,大汗既然如此珍视海兰珠,为何让她在世上落下这样的名声?”
皇太极浅浅一笑:“汉代《毛诗序》言,‘《关雎》乃后妃之德,风之始,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诗经》是汉人儒家经典,岂是轻浮放荡之流?不过是千百年后,后人《诗经》只读关雎,《关雎》只识窈窕淑女,却不深思关雎一诗中的情意,真挚而不张扬,情深而不逾礼,有礼有节,有规有矩,这不正是后妃之德,当为天下表率。”
哲哲含笑听完,心中什么都明白了,一个“宸”字的珍重,也全在这里头,皇太极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当初几番波折,他策马接回来的女人,是心中挚爱。
“皇上。”可哲哲还是说了,人心终究是偏的,更何况皇太极的心早就偏到天边去了,她又何必顾忌。
哲哲道:“我猜想,玉儿也喜欢这个‘宸’吧,我若是没记错,有一阵子她天天念叨武则天,逮着谁就给谁讲,后来我责备她,不要去影响其他人,她才渐渐收敛。我打听到,玉儿在书房里对范文程说,是我的旨意,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提起武则天。”
皇太极心中一颤,皱眉问:“几时的事?”
哲哲道:“就在册封大典之后,皇上或许可以去问范文程,但我从没下过这个旨意,只是很早很早以前,提醒过玉儿自己喜欢就好,别到处去说,仅此而已。”
“所以……”
“皇上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
皇太极颔首:“压根就没想起来过,我只是想,宸乃帝王之意,我……”
哲哲笑:“宸妃便是帝王之妻。”
“哲哲,我不是那个意思。”皇太极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
哲哲摇头:“皇上不要多虑,你我心意相通,我还有不理解皇上的吗,这么多年,皇上若误会我,才是亏待我。”
“是,哲哲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可是皇上,玉儿到底怎么误会了,是不是误会了,我们要弄清楚吗?”哲哲眼中含泪,“现在想来,登基大典以来,她这么乖顺,好像突然不存在了似的,连我都把她忘了,何况皇上呢。”
皇太极紧紧握着拳头:“哲哲,你知道昨晚朕去看她,她对朕说什么吗?也许她今天已经想不起来,但朕想那是她的真心话。”
哲哲一脸茫然和紧张,皇太极道:“她说她再也不能为我生孩子了,不是说的气话,是她为自己以后的人生选的路,她在多尔衮家里大吃大喝,是对我死了心吧。”
“皇上?”
“哲哲啊,我怎么会伤她到这个地步,朕做了什么?”皇太极纠结地看着妻子,“就因为海兰珠?”
清宁宫中,大玉儿跪不动了,阿黛识趣地背过身去,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她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齐齐格依偎着她,轻声说:“对不起,我害了你。”
“算了吧……”大玉儿咕哝,她当然不会怪齐齐格。
“我昨晚,一来我自己想发泄发泄,再来我也想你不要再憋着,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喝在酒里,酒气消了,不痛苦也消了。”齐齐格轻声道,“玉儿啊,你入夏以来没吃饭吗,脸都凹下去了,你心里是有多少难过的事?”
大玉儿心虚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嘿嘿笑:“哪有……今天胭脂没打好,早上急了呗。”
齐齐格抱着她,温柔地说:“还有我呢,咱们命都不坏,可也不大好似的,那这辈子,就相依为命吧。”
大玉儿被戳中心事,再也忍不住,顿时热泪奔涌,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点头答应了。
崇政殿里,又有大臣领了牌子来觐见,皇太极不能再歇着,他起身走到侧殿门前,又回过身对哲哲说:“关雎也好,宸妃也罢,方才我们说的话,不要再对玉儿说。”
哲哲起身:“你放心,我有分寸,何必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皇太极神情郑重:“哲哲,我不会亏待玉儿,我会好好待她,你也放心。可我……不想为了海兰珠,而对谁心存愧疚,海兰珠是无辜的。”
“是啊。”哲哲含笑,“她们姐妹俩都是无辜的,为难皇上了。”
皇太极叹气:“等一等吧,玉儿之前不也自己想通了吗,她会想明白的,她很聪明。”
他转身要走,哲哲在她背后说:“玉儿能想明白,不是因为她聪明,是因为她在乎你。”
皇太极沉默须臾,无声地离开了。
哲哲重重地坐下去,一手捧着心口,她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对皇太极提起玉儿,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第177 他不会来的
大臣们进入崇政殿,见皇后娘娘从侧殿出来,纷纷行礼,哲哲从容大方,命他们以国事为重,带着宫女离开了。
走过凤凰楼,便见海兰珠和宝清,在清宁宫门外探头探脑,她一定在心疼她的妹妹,虽然哲哲认为皇太极没有资格说那句话,但她有资格说,海兰珠也是无辜的。
海兰珠见到她,立刻走来,恳求:“姑姑,饶过玉儿吧,都跪了好久了。”
哲哲道:“你要保重身体,好好养肚子里的孩子,别让我再添烦恼。”
海兰珠忙答应:“姑姑,我会的,我绝不给您添麻烦,但是玉儿……”
“知道了,你回去吧。这几天玉儿要禁足思过,连你的屋子都不能去,你也不准去探望她,不给她点教训,她自己没分寸,我也无法管束旁人。”哲哲冷然,吩咐宝清,“快把你主子送回去,凡事小心。”
宝清大气儿都不敢喘,轻轻拽了拽海兰珠,搀扶她往关雎宫走,进了门才轻声道:“您看,奴婢说的对吧。娘娘,现在您肚子里的孩子,是这宫里头一等重要的,您千万千万别有什么事,您好好的,才能给庄妃娘娘撑腰是不是?”
“我撑的什么腰,玉儿的尊贵,岂是旁人能小看的。”海兰珠忧心忡忡,“这都跪一上午,该多疼啊,她的酒也还没醒。。”
清宁宫里,大玉儿和齐齐格得到阿黛的提醒,已经跪周正,哲哲进门来,直接撵她们:“走吧,回去好好反省,这十天里若还敢胡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是你们自己不尊重在先。”
二人叩首称是,互相搀扶着起来,见哲哲背对着她们,显然是没什么话要说了,便也不敢再多留,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十天后,我来谢恩时,再来看你。”齐齐格说,“玉儿啊,别和皇上拧着来。”
大玉儿很平静:“不会,反正我也不在乎了。你好好的啊,多尔衮也该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