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枢道:“明儿看吧,一回来就找府医传出去不好听。”
刘氏颔首:“是我疏忽了。”又见天璇端端正正的垂眸坐在那,平日神采飞扬顾盼生姿的小姑娘竟得了失魂症,不由心生怜惜,有心问沈天枢具体情况,可人多嘴杂,遂只好咽下。
“那三姐,还记得我吗?”
天璇循声望过去,便见斜对面一十岁出头胖乎乎的小姑娘目光忐忑又期盼的看着她。她弯了弯嘴角笑道:“我当然记得你,你是小九妹。”刘氏亲女九姑娘沈天珝,现年十一岁。沈天珝的小脸亮起来,笑的很是满足,似觉不好意思,一个劲想压下嘴角。
刘氏暗暗点头,看来私底下花了不少心思。虽然忘了,不过天璇素来聪慧,再捡起来不难,假以时日便不会影响生活。
继沈天珝之后,天璇又与其他兄弟姐妹一一见过,并奉上礼物。
沈氏大房人丁兴旺,原配顾氏留下一子一女,分别是沈天枢,沈天璇。继室刘氏育有九姑娘、八爷、十二爷。另还有妾室所出的三爷、九爷和大姑娘、十姑娘。诸人中唯沈天枢娶妻阮氏,其余皆未嫁娶。
阮氏温温柔柔道:“朵儿贪玩着了凉,被我拘在屋子里,要不早跑来了。”
沈天珝提及小侄女也是一脸笑:“早上我去看她时,她还拉着我问三姐什么时候回来。”
天璇不由也笑:“我待会儿就去看她。”
刘氏瞧她脸上倦色渐浓,遂道:“你先回院子梳洗一番,可在申时三刻左右过来,那会儿老爷也下衙了。”
“多谢母亲。”天璇一路绷着神经就怕行差踏错,闻言感激不尽,还得端着不能让自己显得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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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住在沈府东边的栖星院里,她嚼着这院名,联想起这具身体的名和沈天枢的名,天璇天枢,都是北斗星名,不知这家里是否还有天玑、天权,再加玉衡、开阳、瑶光就可凑满北斗七星了。
在她胡思乱想间,一行人到了栖星院,远看红墙黛瓦环绕,参天古木傲立,入内,乌泱泱一片人头。
“……”天璇强忍住了避让的冲动,叫起她们。
打头是一白净圆脸的妇人,年约四十,激动难耐的看着天璇,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话里带了哽咽:“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谷雨小声提醒:“这是顾奶娘。”又指着缀在顾奶娘身后的两个秀美丫鬟道:“这是立春立秋,是您的一等丫鬟。”
闻言,以顾奶娘为首的众人俱是勃然色变,惊疑不定的看着天璇,才发现她眼底的陌生,顾奶娘倒抽一口冷气,颤着声:“这,这……”盯着熟悉的谷雨不放。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露上前一步:“姑娘出了点意外,婢子与您细说,现下姑娘累了,妈妈还是让姑娘先去屋里休息。”
顾奶娘见她脸生的很,可举止气度一看便出自高门,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竟真的带人随着她进了倒座房。
谷雨这才继续引着天璇往里走,四面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环抱庭院,庭中佳木葱茏,桃花灼灼。东北角几根长杆搭起的架子上紫藤花牵藤引蔓,累垂可爱,花架下有石凳石椅,不远处有一黄花梨木做的秋千架。
谷雨见天璇盯着花架出神,激动的看着她:“姑娘可是想起什么了?”
并没有,她只是觉得夏日的夜晚或是冬日的午后泡一杯茶加几碟点心再拿一本书,真是快活似神仙。她含糊了一句:“就是觉得有点熟。”
谷雨喜动颜色,欢快道:“您以前就喜欢在那儿打发闲暇,看来姑娘马上就要好了,果然在熟悉的环境里恢复的快。”
天璇干笑两声。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蜿蜒甬路向前,三间正房映入眼帘,谷雨引着天璇入了右间。天璇站在房门口放眼打量小姑娘的闺房。
入目就是一张紫漆彩绘镶玉圆桌并四张圆凳,桌上放着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清香怡人。
南边开了一扇大窗,淡金色的阳光洒在窗前卧着的罗汉床上,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个青花玲珑瓷的观音瓶,正值春天,瓶里插了两支桃花,凭添几分生气。
东边是高低组合的多宝阁,尽是奇珍异宝。
屋子的左边用银红色帷幔隔开,里面有一张紫檀拔步床。床对面是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再一排红木衣柜。
只看这摆设就知道屋子的主人是极其得宠的,天璇如是想着。
白露进来道:“香汤已经备下,姑娘可要现在就沐浴?”
天璇点头,赶了一路她也想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赶路时人少,还好应付,回到沈府,不说那男男女女三四十个主子便是这院子的人就够她喝一壶的。
净房外,顾奶娘和立春立秋六只眼两两对视了个遍,她们原想进去伺候,然而白露说姑娘不识得她们怕是不习惯,遂几人只好候在外面干瞪眼,眼睁睁看着两个不是她们栖星院的人贴身伺候姑娘。
立春话里带上了哭腔:“去时好好的,可先是立冬没了,再是立夏嫁人了。就连姑娘都忘了咱们,妈妈,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顾奶娘半阖了眼,答非所问:“姑娘忘事后就是由谷雨和白露伺候,亲近也是常理。谷雨是大爷拨给姑娘用的,白露是未来姑爷派来,对姑娘都是忠心的,你们四人要同心协力一起服侍姑娘。”说到最后,话里已经有了几分厉色。
立春立秋俱是心里一颤,当下战战兢兢应了。
沐浴完,天璇只着了白色中衣坐在镜前由谷雨用棉布抆头发。
天璇抬眸打量镜中女子,如云乌发松松垮垮的披在背上,似蹙非蹙笼烟眉 ,浓密微卷纤长睫,潋滟生辉丹凤眸,琼鼻挺括,唇红齿白,再配上因为沐浴而透粉的凝脂雪肤。
这小姑娘长得可真精致,顾盼之间活色生香。天璇暗暗感慨,每每她为现状头痛欲裂时,摸摸这张脸就能得到极大的安慰,然而,脸并不能当免死金牌啊!
“姑娘您可别皱眉,您一皱,婢子的心也要跟着皱起来。”谷雨俏皮的做了个西施捧心的动作。
天璇嗔她一眼:“就你嘴甜。”
谷雨只觉心尖儿似被羽毛轻轻挠了挠,挠得人从心里头发起痒来,一时看呆了去,想不及其他。
白露杵了下她的手肘。谷雨偷偷吐了吐舌头。
待发梢八分干,天璇便上了美人榻小憩。躺在榻上,她把今天的事翻来覆去想了几遍,觉得大抵还是没有问题的……吧!迷迷糊糊间耳边突然炸响一句‘你不会是故意装失忆’骇得天璇猛然睁开眼。
谷雨和白露扔下手里的活赶过来,便见天璇双目茫茫,额间布满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