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众人都知道绮罗今天要回来。赵阮在沐春堂里,指挥李妈妈给朱成碧梳妆,特意翻出了真红六金鱼的锦缎做的背子,还有一套黄金镶嵌红宝石的头面。朱成碧坐在铜镜前面,扁着嘴说:“我不去。”
赵阮坐在旁边,瞪着眼睛:“为什么不去?朱惠兰还特意从郭府回来了。阿碧,你现在也是许配给王家的人,咱们未必比他们差。”
“娘!那怎么能比的!”朱成碧绞着手帕,想起王绍成做的那混账事,就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怕事情闹大,传出去毁了国公府和她自己的名声,她怎么可能嫁给那种人!她只要想起自己被那混蛋拖到屋子里,差点被他……恨不得杀了他!
赵阮喝了一口茶说:“事到如今,好坏你都要嫁。难道要别人看我们的笑话?我告诉你,一会儿要笑,还要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
丫环在门外说:“夫人,六小姐回来了,现在已经去往松鹤苑了。”
赵阮放下茶杯,又打量了朱成碧一眼,确定没有问题了,携着她的手往外走。
国公府的丫环和下人都涌到门口去,听说是有侯府的人在发金豆子。赵阮在路上碰见了朱景尧和赵毓,赵毓推了推头上新作的金镶玉四蝶步摇钗,斜眼看到朱成碧华贵的打扮,嘴里不屑地轻“嗤”了一声。打扮得再好看,难道还能压过勇冠侯的夫人去?这母女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景尧向赵阮行了礼,眼下两团乌青,面容冷冷的。
“景尧,你看起来好像精神不太好,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赵阮担心地问。
朱景尧只冷淡地回了一句。赵毓笑道:“表哥应该是读书太辛苦了吧。只可惜,读到现在,半分功名都没有读出来。”
“你说够了没有?”朱景尧斥道,“今日六妹和妹夫回来,你就不能给我留些颜面?”
赵毓冷笑,还想再嘲讽两句,丫环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话,然后赵毓的脸色忽然亮了起来,缓和了下神色对赵阮说:“母亲,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晚些时候再过去。”
赵阮点头应允,赵毓就施施然地走开了。
“你们俩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成天吵个没完。”赵阮揉了揉太阳穴,“真是一对冤家。”
朱景尧也不顾下人在场,直接说:“人家本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要不是太子临时改了主意娶了苏家的姑娘,她现在就是太子妃,又哪里看得上我?母亲也不用勉强撮合我们,娶了便是娶了,我也只能认了。”说完,便甩袖往松鹤苑的方向去了。
“这孩子!”赵阮咬了咬牙,又不想在下人面前失态,只能忍气吞声。
等他们到了松鹤苑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了欢笑声。山荞连忙进去禀报,然后恭敬地请赵阮他们进去。
屋子里除了长公主,其他人都站了起来。赵阮一眼就看到绮罗,穿着真红湖州大百花的背子,头上插着几支做工精细的金镶红宝石的赶花桃心簪子,衬得整个人华贵典雅,眉眼似比出嫁之前更显得有成熟美丽。
她的脸色是被丈夫小心呵护的那种红润,刚刚她站起来的时候,林勋还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
朱成碧双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心口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赵阮不知为何,看到林勋有些心虚,总觉得他的目光冷冰冰的。她极力保持镇定,先向长公主行礼,然后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环视四周道:“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朱惠兰穿着青碧色的孔雀花纹背子,面容姣好,正低头逗着怀里的女婴儿,好像没听见赵阮说话一样。坐在她身边的郭允之神色却很平静,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林勋一眼。
他说今日朱惠兰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回娘家,原来是因为这个人。
他从以前就知道朱惠兰心里有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林勋,直到有一次朱惠兰和他小酌,喝多了之后,两人在欢爱时她叫了一声表哥,他才如遭雷击,匆匆从她身体里退出来。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想了很多。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
朱景尧闷声不吭地坐着,朱景禹陪着于文芝回娘家,今日不在府中。朱景舜主动跟林勋说了很多话,还请教了官场上的事情。他现在在朱家年轻一辈的男子中是最有话语权的。林勋适当地给了一些建议,朱景舜连连点头,觉得受益颇多。别看林勋跟他年纪差不多,但是阅历经验还有思路,都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杨妙音轻声跟绮罗说话:“妹妹的耳坠真好看,是哪里买的?”
那是一对白玉莲花镶金底座的耳坠,做工十分精细。绮罗回道:“二嫂喜欢?”
杨妙音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双眼发光。她的出身并不高,朱景舜又是庶子,所以衣着打扮相较于在场其它几个人,显得素了些。她看到绮罗身上的衣服首饰,不仅搭配得体,而且样样都金光璀璨,便知道价格不菲。
“回头我送给二嫂。”绮罗笑着说。
杨妙音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呢?太贵重了。”
“难得有你喜欢的东西,你若不嫌弃,我就送你。这耳坠在外面还真是买不到。”
杨妙音见绮罗这么说了,十分高兴,她这个小姑嫁得这么好,也不是缺钱的主:“那我回头送些自己打的络子给妹妹,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绑在香囊或者玉佩上,也好看。”
绮罗轻声谢过,杨妙音又向绮罗讨教了最近京中时兴的颜色。绮罗一一都给她说了。
长公主衰老了很多,眼神也不好了,期间张妈妈还端了汤药来给她喝。其它人都出去了,准备到饭堂用饭。长公主单独留了林勋一个人,拉着他的手几乎哽咽地说:“勋儿,你娶了六丫头,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大伯的事情,你可要上点心啊。”
朱明祁去了远兴府大半年了,只时不时地传来几封家书,情况并不怎么好。他自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受过边境的苦寒,长公主自然是万般心疼。
“您放心,皇上马上就要派陆云昭去帮助大伯父了。相信很快就有进展。”林勋安慰道。
“那陆云昭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官吏,难道还能把你大伯父处理不了的事情在短时间内给解决了?”长公主显然是不信的,“还是得要你多多帮忙啊。边境的守将,哪个不知道你勇冠侯的威名?你哪怕跟他们说一说,不要为难我的祁儿……”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特别脆弱,容易感情用事。林勋也不好拂逆长公主的意思,就应了两声,长公主这才放他走了。
他负手走出屋子,看到绮罗站在古松树下等他,手撑在粗壮的树干上,仰着小脸,认真看什么。从树缝里漏下的天光照在她脸上,整张小脸亮若银盘。他走过去,绮罗兴奋地拉着他的手:“侯爷,我刚刚好像看见小松鼠了。它还朝我扔了一粒松子。”
林勋听到她的称呼,眉头轻皱了一下,口气如常:“孩子气。”
绮罗听了他的话,表情有些讪讪的,也不找松鼠了。他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吧?林勋伸手搂着她的腰:“怎么不高兴了?”
“我只是怕你不喜欢。”
“不会。”林勋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刚才跟二嫂说什么了,那么高兴?”
“她说喜欢我的耳坠,我准备送给她了。”绮罗摸了摸自己设计的耳坠,又有些雀跃。
林勋道:“你设计的东西好像总是很受欢迎。可以试着设计出来,放在店里卖,不要总是藏私。”金玉满堂的掌柜就跟他说过很多次了。因为绮罗设计好了图纸,都是让月三娘拿到金玉满堂去做的。
“我也想过,可那样会花费很多时间,我怕没时间照顾家里。”绮罗小心地看着他。
林勋摇头道:“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也没人敢说什么。做你自己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