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富贵病 泊烟 2881 字 10天前

三日之后,施品如按时起身,正在竹园里头煮茶。早晨竹林间有雾,天边的云层将开未开,竹露滴清响。她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没好气地说:“你从前三五年不来看我一次,现在隔三差五地往我这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竹里馆藏了什么宝贝,能让勇冠侯这么上心。”

林勋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睡不香,觉得自己满脑子尽是龌蹉。怪那丫头实在太勾人,他只尝了两次,就有些欲罢不能,恨不得日日抱着看着。可于坤再三告诫他不能来硬的,所以他只能跑来看看,以慰相思之苦。

三年时间,曾看不到摸不着,只能随着纸页间描绘的那个人或悲或笑。等真正见到了,曾经心里压抑着的感情好像突然找到了倾泻口,一发不可收拾。终有那么一个人,他愿靠近,愿疼惜,愿与之并肩老。

施品如倒了杯茶推过去:“你今天恐怕白跑一趟了,月三娘托人来说,她家中有事,应该不会来。”

林勋应了声,端起墨绿的粗瓷茶杯,有竹叶的清香蔓延在嘴里。他端详着那茶杯,兀自说道:“这东西不像是姨母用的,不够精致。”

施品如淡笑道:“我自己烧的,精瓷太薄,容易烫手。这颜色跟我的竹里馆更配。”

林勋说:“姨母的手巧。”

“你用不着恭维我。”施品如看着林勋,语重心长地说,“你若真喜欢那位姑娘,便叫你母亲派人堂堂正正地去她府上提亲,你母亲没有不应的理。她前两日还跟我提起你的婚事,说就差把月宫的嫦娥给你请下来了。不过,那朱家五姑娘的样貌气质,与嫦娥也没什么两样了。”那日,她还故意叫婢女说自己的坏话,用来试探朱绮罗。婢女回来后禀报的话,让她对朱绮罗的好感又添了几分。虽是年纪小了些,好在沉稳懂事,未必担不起一个家。

“她已有婚约在身,现在还不是时候。”

施品如秀眉轻蹙:“有了婚约,你还敢觊觎人家?”她教授皇室的皇子公主礼仪,最是看重这些,当然不赞同林勋夺人-妻子的作法。林勋却不以为然:“她的那桩婚事成不了。与她有婚约的人如今惹上了刘英的案子。”他概括得很简单。

施品如虽然很少理那些个凡尘俗事,但也知道刘英的案子到底有多大。依照皇帝的性格,肯定是要彻查,绝不放过一个的。

婢女跑过来说:“夫人,朱家小姐来了。”

施品如有些意外,看到林勋动了动身子,淡淡地说:“请到明堂去吧。”

绮罗心中十分担忧陆云昭,但她什么都做不了,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愈是坐在家中,愈是会胡思乱想,倒不如来竹里馆静一静心。

施品如是真正的名家,教过皇子和公主,教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弟子,而且她轻易不收徒。绮罗自问还没有真正拜到这个师父,至少得拿出当时刘备三顾茅庐的诚意来。

她坐在明堂里,看到丫环抱了一大堆的画轴过来,放在案上:“夫人要小姐先看看这些画,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一幅。”

施品如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绮罗点了点头,宁溪帮着她把几幅画打开来,挂在旁边的墙上。这几幅都是名家的作品,有山水,有花鸟,风格迥异。绮罗站在墙前面,托腮琢磨施品如的意思,选一幅喜欢的画,就只有这么简单?

“唉呀!”身后婢女轻呼了一声,原来是堆叠的画卷纷纷滚落到了地上。

宁溪和绮罗都帮忙去捡。

有一卷画滚得比较远,落到了门边。绮罗快步走过去,刚准备弯下腰,一只修长的手从门外伸进来,把画卷捡了起来。

“谢谢。”绮罗抬眼,看见白衣翩翩,俊朗出尘的苏从修,愣了一下,连忙低头。她不由得心虚,当日舞乐坊他们见过,不会被他认出来吧?

苏从修看见绮罗,也是惊为天人。他忽然想起结发的亡妻,初见时,罗衣新裁,敛尽春山羞不语。少年时代的炙热情怀,都伴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可惜成婚仅一年,她便撒手人寰。此后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绮罗盯着苏从修手里拿着的画,欲言又止。苏从修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把画递过去:“抱歉。”

绮罗双手接过画,屈膝行了个礼,便退到一边。

“苏公子。”婢女连忙走过来,两颊飞着红晕。

苏从修温和地问道:“师父在吗?”

“在竹园里头,奴婢这就引您去。”婢女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苏从修便跟着婢女走了。

宁溪走过来说:“没想到苏公子竟也是施大家的弟子?他可是公认的当世唯一能跟表公子媲美的大才子,科举的状元郎呢!”

绮罗只默默地把画展开来看,宁溪暗自懊恼,怎么无端地又提起表公子来了?

绮罗好似没有在意宁溪说了什么,挑来选去,最后选了一张落款为清莲居士的芙蓉图。清莲居士是享誉四海的名士,博学多才,亦善谋略,号为文坛的泰山北斗。其中尤以画为精绝。这幅芙蓉图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迹,但应该是他很早期的作品,有些瑕疵,但色彩冶丽,布局饱满,功底不俗。

“就这幅吧。”绮罗转身对婢女说。

施品如刚好走进来,看到绮罗挑的画,不以为然:“那么多好画,为何偏偏挑了这幅?”

☆、第48章 师兄

绮罗向施品如行了个礼,落落大方地说:“我明白画画与书法一样,讲究传承。夫人要我在这些画里头选出自己喜欢的,应该是让我今后勤加摹仿,再在此基础上发展自己的风格。这位清莲居士是当世难以企及的高人,若是他后来的写意山水之类的大作,我是万万不敢选的。但这幅画是他早期的作品,没有那么磅礴大气,反而透着一股……清丽写趣的风格。”她不好意思明说,这幅芙蓉图,从画风到用色,都极像是女子的手笔。

施品如忍不住抬袖掩嘴笑,她本来人淡如菊,这一笑却似桃李芳菲:“世人便是把她捧得太高了,后来画的那些……也不过是故作高深罢了。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用意,我便给你多找些她早期的画作,你拿去临摹吧。”

“是。”绮罗应道。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不把清莲居士放在眼里的,那可是高山仰止的名士啊。哪怕是施大家……这么说也有些不妥吧?而且,施大家居然有很多清莲居士的画作,还可以随便丢给她临摹,她没有听错吧?

“来办正事吧。”施品如端坐下来,命婢女把茶端给绮罗。

绮罗不明就里,婢女低声提醒:“小姐,这是拜师茶呀。”绮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把茶高举过头顶,奉给施品如:“师父请喝茶!”

施品如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道:“既然入我门中,就有些规矩要守。我请了你师兄过来,与你说一说。月堂,你出来。”

苏从修从门后走出来,先是向施品如行礼,然后笑道:“小师妹有礼了。”

“师兄。”绮罗诚惶诚恐,忽然之间就跟苏从修成了同门!月三娘这是给她找了多大的一棵树靠着。

苏从修开始说规矩,那些刻板的条规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吟诵风月一般优雅。绮罗用心地听着,恨不得拿纸笔全都记下来,生怕错漏了一条。她现在还觉得恍惚,施大家收个弟子那么难,这么轻易就收了她?

等苏从修说完了,施品如睨着他,口气不善:“往后既是同门,你也要帮着指点她。虽说是个女孩儿,也别太宽厚了。你那个师弟,从小便是被你宠得没了样子。”

苏从修无奈笑道:“分明是师父最宠他……弟子谨遵师命。”

施品如扶着丫环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乏了。你们都先回去。”她估算着时间,一会儿那难缠的人又该来了。

苏从修倾身欲扶绮罗,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夫人,您不能进去。”

“你不是说夫人不在吗?我进去看一眼就走。”这人说着便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蓦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