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举子愣了片刻,忙也纷纷跟了上去,瞧向陈毓的眼神却是有些复杂——
竟然连最有希望夺得解元结果却被压了一头的赵恩泽都愿意主动折节结交,这陈毓倒是个有福的。
到了曲池苑中,已是处于官家视线范围之内,众人自然都各自打叠起精神来。
约莫盏茶时光,远远的青石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一个威严端肃的方脸男子,陈毓一眼认出来,竟然正是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周清大人。
至于其他相陪的官员,陈毓虽是不识,赵恩泽倒是认得,可不正是江南巡抚宋运成并学政邹敏,及怀安府一众官员?
当下以陈毓为首,众举子抢步上前齐齐拜倒:“见过各位大人。”
邹敏作为主管一省学子的学政,这会儿自然抢先一步,伸手对着众人虚扶了一下:
“此番鹿鸣宴,既是汝等荣耀亦是官家盛事,今儿这鹿鸣宴乃是天家特意为各位筹办,诸位学子,切莫拘束,只管各安其座便是。”
众人恭谢皇帝圣恩,这才起身。周遭早有乐曲奏起,陈毓领起,众人齐诵《鹿鸣》诗,朗朗书声一时在整个曲池苑传扬。
一曲甫毕,邹敏一指和陈毓并肩而立的赵恩泽,笑着对宋运成等人道:
“这就是赵家的麒麟儿赵恩泽。不愧是名动江南的才子,恩泽的文章当真是花团锦簇一般。”
一番话出口,令得人群顿时一寂——
要知道此次乡试,陈毓才是昭告天下的解元公,也理所应当是今日鹿鸣宴当之无愧的主角,作为一省学政,邹敏无论如何也不该避开陈毓才是。
却怎么在这么多官员面前,独独赞誉赵恩泽?这不明摆着是打解元陈毓的脸吗?
尤其是那一干举子,除极少数人外,余者看向陈毓的眼神满满的全是幸灾乐祸和猜忌——
难不成陈毓的解元果然有些不妥?不然,学政大人何以如此丝毫不给他面子?
便是赵恩泽,这会儿也不免有些惶恐。毕竟自家虽有人在朝为官,可和学政大人关系也就泛泛之交罢了,实在没想到邹敏竟然就这么把自己给推了出去。这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吗?
只旁人不知道邹敏的来历,赵恩泽却听家中长辈说起过,邹家也是京中世家,这邹敏更是潘家的女婿,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好得罪。
而且赵恩泽也委实奇怪的紧,以陈毓这般年纪,又会跟邹敏有什么恩怨?或者是父辈有什么嫌隙?
这般一想,越发坐实了之前的猜测,解元公陈毓怕是绝不和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毫无根基,说不好,也是名门之后,毕竟,能让邹敏这样层面的人忌惮的,怎么也不可能是泛泛无能之辈才是。
不得不说赵恩泽的推测很对。
于邹敏而言,“陈毓”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邹敏和阮筠、还有之前被诛族的武原府知府朱恩荣乃是同榜进士,三人自来关系颇好,邹敏和阮筠又都是娶得潘家之女,关系自然更亲近。
只是几年前,阮筠差点栽了个大跟头,邹敏后来才知道,竟是因为一个叫陈毓的孩子,而三年前,朱恩荣更是被诛族,其原因,竟依旧和陈毓这个名字有关。
知道这次解元也叫陈毓之后,邹敏自然颇为留心,特意调出陈毓籍贯的详细资料,终于确定,这个解元陈毓可不就是之前令得自己两位好友都吃了大亏的那个陈毓?
基于此,邹敏如何会对陈毓有半分好感?
借捧赵恩泽来踩陈毓自然做的再顺手不过。自然,邹敏敢于当众给陈毓没脸,也有自己的考量——
现下皇帝年老,太子势强,才令得三年一度的乡试却是体现了太子的意志。
却不知这恰恰令得各省但凡是力拔头筹的解元怕是都不会得皇上喜欢,这自然也就注定了即便陈毓来年参加春闱,怕也是名落孙山的命。
而以邹敏学政的身份,一言一行无不代表官家,此番作为自然给那些学子留下了颇为丰富的想象空间,甚至认定,陈毓的解元名号十有八九,确然和大家猜想的那般名不副实,说不好鹿鸣宴后,就会有什么大的变故发生也不一定……
这般想着,一干举子对陈毓的羡慕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得罪了一省学政,别说陈毓也就是个解元,就是中了进士,官路怕也走不了多远。
一片静寂中,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插入进来:
“陈毓,果然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