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妤无奈又好笑,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宝宝快看妈妈这边。”
蒋蹊黑黝黝的大眼睛望过来,手里的汤勺还悬在半空中。
“像妈妈这样,轻轻地吹。”
蒋蹊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学着她的样吹勺子,肉嘟嘟的小脸吹得鼓了起来,将空勺子往嘴里送,吧唧两下嘴,觉得不对,对王姨说:“王姨,汤没有味道!”
蒋妤和王姨乐得不可开交。
蒋妤忍不住拧了蒋蹊软乎乎的小脸,扭头却看见王姨正盯着她。
“王姨,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王姨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您和之前,变化挺大的。”
蒋妤来了兴趣,“之前?我之前什么样?”
王姨犹豫了一会,说:“我说了您别往心里去,一年前我刚来您家,您整天郁郁寡欢,就没见您笑过,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还总喜欢发呆,那段时间我真担心您。”
蒋妤想起上辈子一晃而过的三年,脸上笑意散了不少。
她前半生的辉煌用尽了全力,后半生的落魄,只用了短短三年。
就王姨这么说,她以前整天恹恹的,又能有多少时间去照顾蒋蹊呢。
“以后还希望您多多照顾,麻烦您了。”蒋妤给王姨夹了一筷子菜。
王姨受宠若惊,“您现在能振作起来,我也很高兴,您放心,我一定替您照顾好家里。”
蒋妤笑笑,不再多说。
吃过饭后,蒋妤在书房继续琢磨着那则新闻,抽屉里一本厚重的笔记本引起了她的注意。
蒋妤拿出一看,是自己的日记本。
她一向有写日记的习惯,是在台里养成的习惯。
日记里密密麻麻陆陆续续记载了这几年的故事,从在台里遇到许薄苏开始,到最后她决定离开星光台,进入娱乐圈。
二千二百二十三页,横跨了她颠沛流离的八年。
中间有几页被撕走,记载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蒋妤从九点看到凌晨两点,终于将这整本日记都看完,看完了她整个过去,从前不觉得,现在看上辈子的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
而她也得出一个结论,从蒋蹊出生后,她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症,这是她上辈子所没感知到的。
产后抑郁症是女性于产褥期出现明显的抑郁症状或典型的抑郁发作,与产后心绪不宁和产后精神病同属产褥期精神综合征。
在这个人们还未将抑郁症当回事的年代,产后抑郁症更不会引起瞩目,但现实是,产后抑郁发病的概率在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一般在产后六周内发生,三到六个月可自行恢复,但严重的,可持续一到两年。
这个病被人忽略的同时,发病的概率也在不断的增大。
蒋妤摩挲着日记的扉页,上面写满了两个字,孩子。
字迹凌乱,力透纸背,甚至还有干涸后斑驳泛黄的泪痕。
她曾无数次懦弱地想过去死,可为了嗷嗷待哺的蒋蹊,生生忍住了。
苟延残喘那几年,她每天都在想,来个人救救她。
可每次,只是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让她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蒋妤叹了口气,将日记本放回原位。
好在,都过去了。
最艰难的时候她挺了过来,没有像那六名自杀的妈妈一样。
倏然,有什么东西在蒋妤脑海里一闪而过。
窗外的夜色严丝合缝,透不见一点星光,蒋妤却莫名地,看到了一丝余光的缝隙。
六名自杀身亡的死者,都是刚生孩子不久的母亲,而那个小区毗邻医院,就近原则,小区里的准妈妈大部分会在那家医院生产。
刚生产不久的妈妈,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自杀……
蒋妤心底有个荒诞的猜测。
为了验证自己这个猜测,第二天蒋妤找到了其中一名死者的家。
没有摄影,采访的真相蒋妤预估会被主编否决,但她仍然要来。
星光电视台位于全国顶尖行列,蒋妤至今还无比怀念她刚进星光台的时刻。
那时有一群最虔诚的信徒,为新闻抛头颅洒热血,信誓旦旦高呼理想万岁,寒冬深夜愿意拿起话筒,生死前线甘愿冒着枪林弹雨,不畏不惧,乐此不疲。
可如今电视台江河日下,追逐收视的声音大于新闻的追求,曾经的热血凉透腐朽成了一抹乌黑的铁锈,泛着糜臭,她无法阻止,更无法随波逐流,她能做的,只是秉承一颗赤子之心。
开门的是死者的丈夫,三十出头的样子,正值年轻气盛的年纪,岁月还未在他脸上镌刻出多少痕迹,蒋妤说明来意,也许是最近上门采访记者过多,看过了蒋妤的记者证后,将人请了进来。
蒋妤坐沙发上环视四周,阳台窗帘紧拉着,密不透光,客厅亮着冰冷的灯,冷冷清清,没多少人气。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还未揭下,茶几上有张一家人的合影,男人搂着怀孕的女人,笑得一脸幸福。
最应该幸福的家庭,此刻却支离破碎。
“我叫向由,那是我妻子,自从她嫁给我后,从没让她吃过一丁点的苦,我不明白,为什么刚生完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向由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红着眼说:“可怜孩子刚出生还没吃几口母乳,就没了妈妈,记者小姐,你知道他妈妈为什么跳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