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大长公主过世后,楚晴待他跟以前不太一样,虽说仍会撒娇使性子,可更多的时候会纵容他体贴他。
楚晴肚子沉重,夜里经常醒来,每次他都知道,却假装在睡。楚晴会以指为梳柔柔地梳理他的发,会轻轻抚摸他的脸,也会偷偷亲吻他的唇。纵是闭着眼,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情意。
定亲时,他想只要能每天见到她,哪怕她不喜欢自己,不肯与自己亲近也愿意。成亲后,却期盼有朝一日她能明白他的心也能同样地待他,而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却想要更多。想要她的心里只有他,想要她时时刻刻地陪着他,想要每回眸时,总能看得到她的眼。
吃过晌饭,楚晴照例是要歇晌的,尤其因为夜里睡不好,中午这一觉便睡得格外长。
她躺在大炕上,盛夏的微风透过洞开的窗子吹拂着她的发。
周成瑾抱一摞账本在旁边看,怕算盘珠子扰了她,就用她教的法子心算。看完一本,侧头瞧她,见她脸颊红润唇角微翘,好像梦里也在笑。
直到半下午楚晴才醒来,趁着夕阳正好,两人往星湖采莲蓬。滴翠亭的石桌上摊一张大莲叶,他剥出水嫩的莲子放在上面,楚晴笑盈盈地看着他。待到莲叶上有了十几粒,她一把抓起来全部塞进嘴里,满足地叹:“真好吃。”
他的心里鼓胀胀的全是满足,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再也无憾。
许是莲子吃得太多,晚饭时楚晴便用得少,浅浅喝了小半碗粥说肚子不舒服,不想吃。周成瑾温言哄了半天,也只多吃了两口。
周成瑾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楚晴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吃吃”地笑,笑着笑着又觉得肚子沉甸甸地坠得难受,有点疼却不厉害,数息就好了。
楚晴没当回事,仍是跟周成瑾一道在院子溜达了两圈才漱洗上床。
哪知到了夜里真正开始疼起来,肚皮紧绷绷的往一块儿收,好像马上要崩开似的。
楚晴着了慌,惊恐地告诉周成瑾,“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本以为周成瑾是个有成算的,谁知道他更慌,一个激灵坐起来,衣裳里外穿反了也不察觉,急匆匆地下床,“你别急,我去请太医。”
楚晴气道:“现在找太医做什么,去喊徐嬷嬷,然后吩咐个小厮去请太医,用得着你亲自去?”
楚晴这一气,周成瑾倒冷静下来,先帮楚晴穿好衣裳,然后叫了徐嬷嬷过来。
徐嬷嬷不慌不忙地说:“没事,疼点正常,就是要生一时半会也生不下来,奶奶别慌,赶紧先吃点东西。”
这阵子他们虽吃素,但防着楚晴生产,厨房里总备着鸡鸭鱼肉,这会儿也顾不得忌讳,连肉带汤下了整整一大碗面。
楚晴许久没有吃肉,闻着味儿就有些馋,闷头吃了多半碗。
徐嬷嬷看了直笑,扶起楚晴往西厢房走。
西厢房按照徐嬷嬷的意思布置成了产房,不过也没有太特别,只在褥子上铺了层油布,然后再铺上两层棉布床单。床头矮几上则放着一摞浆洗晾晒过的细棉布。
帐帘倒是喜庆,绣着个抱红鲤鱼的胖小子。
徐嬷嬷扶楚晴上了床,自个坐在床边跟她说话,说盛珣看中了隔壁绸缎铺的闺女,隔三差五就过去买布料,又说翡翠养了半年终于大好了,现下也在铺子里干活,每月一两半银子的工钱,倒是比在国公府更舒心些。
楚晴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可肚子却是一阵比一阵疼,间隔时间也短了许久。到后来,连故事也没心思听,只看着徐嬷嬷的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而腹内的痛却是绵绵不断无穷无尽,眼泪忍不住就涌了出来。
周成瑾吩咐小厮请太医,又让人到国公府报信,回来后也进了西厢房,见楚晴疼得难受,面上就有些不虞,一边给楚晴抆眼泪一边冷声问徐嬷嬷,“什么时候生,怎么才能疼得轻些?”
“且得等着,什么时候生我也说不准,反正只能越来越疼,”徐嬷嬷瞥他一眼,起身往外面嘱咐问秋,“去叫稳婆吧,再让厨房烧热水,越多越好。”
稳婆备了两个,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了,进来后先摸摸楚晴的肚子,“估摸着还得两个时辰,大爷到别处歇着,天亮之后差不多就生了……产房是阴晦之地,冲撞了怕对大爷不利。”
周成瑾犹豫着不想离开。
徐嬷嬷却道:“大爷就在这儿等吧,奶奶心里有个倚仗,再者大爷也看看为了生儿育女,奶奶都受了什么样的罪……”
☆、第179章
两位稳婆面面相觑,眸中流露出不可思议。
她们两人都是五十开外的年纪,至少给上百个婴儿接过生,还没有听到过哪家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娶妻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
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让个大老爷们在外头站着干啥,帮不上忙不说,多不吉利啊。
而且这位妇人看着既不像主子又不像下人的,还真有胆量当着男主子的面儿说。可两人都知情识趣的,见主家没人发话自然也不会多事,任由周成瑾留在了产房里。
此时的楚晴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别的,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对抗腹部的疼痛。
而疼是一波连着一波,愈来愈紧凑,愈来愈激烈,纵然她听了徐嬷嬷的话,时不时地深呼吸也无济于事。
跳动的烛光映着她的脸,巴掌大的脸颊苍白似雪,黄豆粒般的汗珠子密密地散布在额头,很快地汇集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乌黑的头发散乱着,额前的几缕已经被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疼痛时两只手无处着力,胡乱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看上去既狼狈又无助。
周成瑾心如刀绞。
楚晴肌肤嫩,平常稍磕着碰着身上就会留印子,但她并不娇,极少当着他面叫疼。
眼下却是这般状况,可见是疼狠了。
周成瑾坐在床边一只手握了她的,另一只手攥了帕子帮她抆汗,嘴里低低柔柔唤她,“苒苒,苒苒,我在这儿。忍不了你别忍着,你打我咬我。”
“阿瑾”,楚晴有气无力地笑笑,尚未来得及开口,又皱了眉头。
周成瑾看着她,手握得更紧,恨不得自己代替她去遭这份罪。
徐嬷嬷见状,低叹口气,端来一只碗递给周成瑾,“大爷,奶奶出了这些汗,少喝点汤。”
是人参炖的鸡,撇去浮油,只留下淡淡的清汤,既能当水喝,也能提神补气。
周成瑾小心地吹凉,一勺勺喂给楚晴,楚晴勉强喝了小半碗再没心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