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远远地看着大儿子把官员送出府去,感叹道:“宣哥儿真是出息了。”
乳母许氏劝慰道:“……大少爷是个有本事的,您也该歇一歇。昨夜从秦家回来,都没合眼呢。”
“……等一会宣哥儿吧,我把父亲的话和他说一说。”
新明宣送了人回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垂花门附近的秦氏。他上前一步,搀住她:“母亲,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您也不多休息会。”
秦氏叹口气,替儿子整了整衣领,“在屋里待着憋闷,就出来走走。”
母子俩往“念慈苑”的方向去,秦氏说道:“你外祖父有几句话,要我传达你。说万事要等待时机,不要心急。”
新明宣点头称是,和秦氏说起父亲在牢里的事情。
「望月阁」里,新德育正在和两个儿子训话,大致意思是让他们好好进学,别为府里的事情起了燥心。
“父亲,大伯父会从牢里出来吗?”新明扬问道。
新德育抬头去看大儿子,语气坚定:“会。”说完话,他就走了,铺子里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去处理。
李氏望着儿子们都出了「望月阁」,回头和大丫头品儿说话:“和秦氏斗了大半辈子,此刻,我倒可怜她了。没有个亲生的儿子不说,大哥又身陷囹圄。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妾侍……她这日子也是艰难。”
品儿拿了浅青色对襟窄袖夹衫服侍她穿上,“大太太也是不容易,二太太有空去陪她坐坐,开导一二,大太太总会记得您的好。”
“天天抄写佛经,这个道理我倒有些明白了……”李氏唏嘘道:“日子总得过下去,一家子哪能是仇人。”
再有几天,八月就过完了,一阵风吹来,带着秋天的萧瑟。新府的林荫道上落了不少的树叶,几个小厮拿着扫帚和簸箕正在清理。彼此之间连说笑的兴致都没有,大老爷被抓了,他们也跟着愁闷。
下午酉时,顾望舒坐马车来新府见新明宣。
斜阳似血,霞光满天。两人在花厅坐了,有丫头上茶后退了出去。
顾望舒抿了口茶,咽下去:“刑部连夜审讯了大哥,他的卷宗我看过了,有很多疑点和纰漏。”
“也就是说,的确是被有心人故意诬陷了。”
“目前,刑部把人押去了大理寺,没受什么刑罚,你不用担心。”顾望舒脸色不大好,清俊之极的眉眼有些灰败。他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会设法,从侧面打听一下皇上的心意。”
新明宣起身行了大礼:“多谢四叔。”
顾望舒摆摆手:“起来吧。”顿了顿,问道:“荷姐儿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身体不大好,常常要吃药。”新明宣给四叔又满了杯茶。
顾望舒没说话,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儿,四爷来了,正在花厅和大少爷说话。”云玲从外面走进屋里,和坐在榻上绣荷包静心的新荷说话。
“四叔?”
“是,奴婢和几个婆子去前院总管处拿日常用的米面,路过垂花门时看到的。”
新荷犹豫了一下。四叔为什么不高兴,她想了一晚上,大概明白的。
前世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眼前的生活才是最紧要的。四叔一直对她很好,特别好,她应该要试着去相信他。
只是,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五味杂陈,终究是利用他的愧疚多了些。
“我去找四叔。”新荷翻身下塌,穿上鞋往外走。
云玲看了云朵一眼,两人跟了上去。府里是多事之秋,她们伺侯大小姐就更尽心尽力些。
新荷赶到花厅时,顾望舒正和新明宣告别,看见她进了院子,眸色有些淡。
“四叔。”她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便去牵了他的手。想讨好人,总得有个讨好人的样子。
新明宣一愣,右眼皮跳了两下。
他还没说话,妹妹开了口:“哥哥,你先出去一会,我单独和四叔说会话。”
新明宣看四叔没有异议,便揉了揉她的额发,转身出去了。
整个花厅空荡又安静,夕阳透过西边的槅窗照进来,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紧紧地连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
“四叔。”新荷晃了晃他骨骼分明的大手,声音娇气、软嚅。
顾望舒闭了闭眼,分明还恼着她,心却软的一塌糊涂。
“是来问你父亲的事情吗?我保证他会完好无损……”他强装着冷淡。
新荷看他侧身站着,也不愿意低头和她说话,像是还在生昨晚的气。她想了一会,松开了顾望舒的手,轻手轻脚地上了圈椅然后又爬上了高几。
顾望舒正因为她听见了新德泽的消息、就放开手而失望时,猛不防脸被别人用手捧了。
“四叔,我没有问父亲的事。”
他一眼便看到小姑娘掂着脚站在高几上,身子艰难地撑着,磨了牙:“小祖宗,这是要干嘛?”
新荷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摔下去,大着胆子在顾望舒的右脸颊亲了一下,“四叔,我很想你。以后都相信你。”
顾望舒身体一僵,从上往下注视着她。大概是因为害羞,她脸上添了红晕,柔媚到惊人。他薄唇紧抿,不说话。
新荷看他没反应,沮丧的同时,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他左脸颊又亲了一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像小狗看到喜欢吃的食物似的,左一口右一口……顾望舒气笑了,他揽腰把她抱了下来,站那么高,也不怕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