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在旁说道:“二哥,父皇中毒,真相未明,擅自做主处置后宫嫔妃,只怕于理不合。何况,并无确凿的证据,指证便是玥嫔所为。”
齐王双目瞪如铜铃,向怀王怒目而视道:“你偏袒这妇人不成?!”
正当僵持不下之际,冷眼旁观了半日的毓王插口道:“两位哥哥不必这般争执,如今事态不明,玥嫔又有嫌疑,不如先请玥嫔娘娘于一静室休息。另请掖庭司将这里搜查一番,待父皇醒来,再做定夺。”
这话听来客气,却是要将玥嫔软禁,然而如今皇帝不能主事,后宫又无皇后主持,贵妃本就在禁中,行宫除却这三位王爷外,更无人能主张。
齐王与怀王听了他这番建议,也挑不出什么理来,便各自答应了,将这宫苑一处厢房算作圈禁玥嫔之处。
玥嫔眼见事态如此,胳臂拧不过大腿,只得作罢,在毓王脸上定定看了一眼,淡淡道了一句:“毓王殿下真是七窍玲珑,出的好主意。”言罢,便随着宫人去了。
当下,在三王监督之下,掖庭令率人将这宫苑搜了个底朝天,先自皇帝当夜饮食着手,查出便是那碗燕窝做的祸。
这燕窝可是在玥嫔宫中熬煮,由玥嫔亲手端与皇帝的,如此一来,似是铁证如山。
齐王得意非常,只当已是证据确凿。
怀王却道:“然而玥嫔却有何缘由,定要毒害皇帝?她只是一介宫嫔,膝下唯独一个公主,还尚未成年。父皇被毒害,于她又有何好处?”
齐王却不管不顾,只道:“谁知这毒妇心里想些什么,又或许是为些细故她憎恨父皇也未为可知。如今已有物证,看她还如何抵赖!”依他所言,即刻就要将玥嫔下狱。然而怀王却以皇子之身不可处置皇帝后宫嫔妃为由,与他争执不下。
如此一番折腾,天色已然渐亮。
毓王趁间隙出来见了顾思杳一面,又再度回去,并无人注意。
至天亮时,德彰皇帝终于醒来,他所中毒性不烈,又被太医灌服了催吐药物,一夜连吐了几次,清晨时略吃了几口清淡米粥,至此刻已无大碍。
听闻掖庭令上报,玥嫔在燕窝中下毒谋害于他,德彰皇帝却绝不肯信,下旨将玥嫔软禁,令掖庭司严查。
隔一日,掖庭司上报,竟而查出玥嫔处下毒的宫人,乃是受了柳贵妃的指使。一连四人,供称柳贵妃被皇帝贬斥,加之妒恨玥嫔得宠封妃,便私下买通了玥嫔的宫婢,下毒谋害皇帝。
此讯传至御前,德彰皇帝雷霆大怒,立时下旨褫夺了柳贵妃的封号,贬为庶人。只待回京,再定其罪过。
期间,齐王与端阳公主求见,未准得见。
又两日,江州民间忽有百姓聚众于行宫,由地方那考了功名的举子为首,连昼及夜,跪求面圣。
此讯传入内廷,震动朝廷上下,便有言官奏上:“今水患未消,黎明百姓如此,必有天大冤屈。如若圣上不加理睬,恐激起民愤。不若将其等所求起本章呈上,以示抚慰。”皇帝准奏。
这些人既有江州本方百姓,亦有周遭逃难至此的流民,领头的便是那几个书院之中的名士。其文字功底自不在话下,一封奏表写的洋洋洒洒,触动心肠,将齐王这些年来在江州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之状写的淋漓尽致,更言称江州为水患所苦,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齐王府中却依旧是酒池肉林,奢靡无度。
皇帝本就厌了齐王母子,看了这封奏表,更如火上浇油,下旨严查。
这齐王在江州称王称霸久了,论起他鱼肉百姓,横行本方的罪证,真是罄竹难书。他本就无甚头脑,没了母妃在后头出谋划策,便只知暴跳,身旁一众清客也皆是酒囊饭袋之流,一无对策可言。
便当此刻,后宫忽有嫔妃宫人出首,供称柳贵妃在宫中横行无忌,残害妃嫔,当初容嫔巫蛊一案便是其构陷所为,旁余种种,不一而足。
前朝齐王,后宫的柳氏,皆是罪行累累,且铁证如山。
人人生恐为其连累,前朝后宫无一人为其求情,倒是出首的一日比一日更多。
德彰皇帝看了掖庭司并刑部送来的奏章,自己宠爱多年的贵妃皇儿,背地里竟是这等模样,几欲气死。
他本有心立时便废了齐王,处死柳氏,奈何圣驾离京,恐要生变,只得暂且压下,将齐王软禁于行宫,只待回京发落。
柳氏听闻消息,知道大势将去,于住处上吊身亡。
自此,齐王一派倒台已成定局。
第160章
柳氏身亡, 齐王被废,行宫之中一时人人自危, 生恐为柳氏连累, 唯独玥嫔一支独秀。
然而德彰皇帝虽是毒性已解,却依旧是龙体虚弱, 日日只在寝宫静养。后宫之中,倒是一片闲静, 万事皆由玥嫔主持。
此外, 这两日间又出了一桩大事。柳氏畏罪自缢,昔年构陷容嫔一事真相大白, 容嫔平反。皇帝亲笔写了祭文, 且不顾龙体欠安, 亲自到容嫔坟上祭祀焚烧, 悲恸难忍之下,竟而昏厥过去,一番折腾自不在话下。
待折返行宫, 德彰皇帝又昭告天下,追封容嫔为端和荣恭顺皇后,且下旨迁坟回京,葬入帝后陵。
容嫔身故之时只是一介嫔位, 如今虽平反昭雪, 却一跃追封为皇后,实属破了先例。朝中言官议论纷纷,建言不可, 奈何德彰皇帝一意孤行,众臣无奈。
这日午后,用过午膳,玥嫔在屋中哄女儿入睡。
怀王忽然走来,也不经人通传,径直进了内堂。
如今行宫已是玥嫔独大,无人敢议论其是非,她宫苑中的宫人自不必提,皆在院中听候吩咐,连头也不敢探一下。
玥嫔抱着女儿,见怀王忽然进来,倒也不吃惊,只微笑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不怕皇帝知道?”
怀王唇上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皇帝?他此刻正忙着哀痛那个新追封的皇后,同老四商议迁坟的事呢。哪里还顾得上你这儿?”
玥嫔闻听此言,眉头轻皱,说道:“依我瞧,你也别小看了毓王。虽说皇帝多年来不待见他,那也只是受了他母亲的连累。平日里看皇帝的言行,似是对容嫔颇有些旧情难忘,如今她平反昭雪,难保皇帝不心生愧疚,对毓王多些照拂。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你还是早些打算的好。”
怀王耳里听着,面上波澜不起,看着玥嫔怀中熟睡的小公主,禁不住探手摸了摸孩子光洁的额头,启唇道:“你说的不错,还是该早些预备的好。”说着,看向玥嫔,问道:“你可狠得下心?”
玥嫔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向他嫣然一笑,满面柔情:“我和女儿,都但凭你做主。”
行宫正殿,德彰皇帝倚在龙椅之上,正同毓王商议着恭顺皇后迁坟一事。
服侍的宫人只在门外静候,殿上唯有这父子二人,描金麒麟香炉之中,龙涎香的袅袅青烟在空中弥漫消散,殿上一派静谧。
德彰皇帝倚着软枕,说道:“朕要将你母亲的坟迁回京城安葬,你为何不愿?”
毓王看着皇帝,记忆里一向冷肃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眼角的细纹延伸至鬓边,戴着平天冠的发髻已然苍苍,两鬓不知何时添上了白发。昔年那掌控他们母子命运的天子帝王,如今已老迈至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