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2)

今日顾家女眷是一齐来的,上头有顾王氏这个祖母在, 她却越了过去, 先同自己这个孙媳妇搭话,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

顾王氏素来自恃身份, 到了这会儿,竟也不恼, 反倒笑呵呵的同那妇人寒暄:“兰姑娘, 一向少见了。”

那被称作兰姑娘的少妇这方向她回笑:“老太太在这里,我眼拙, 一眼先瞧见了个明晃晃的大美人儿, 就没瞅见老太太, 老太太可不要怪罪。”她这话说的有些轻佻, 但顾王氏却丝毫不以为意,大笑说道:“我老人家了,比不得她们年轻媳妇亮眼, 瞧不见也是有的。”

姜红菱瞧着这女子,生着一张瓜子脸面,肤色白净,两道眉描的细细的, 一双眼甚是灵动, 不笑也自带喜意,在眼眸中飘来荡去,带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味道。她见这女子分明是妇人装扮, 顾王氏却又叫她兰姑娘,便知是齐王身侧有些身份的宠妾了。

齐王尚未娶正妃,这姬妾也没个正经的身份,故而人人皆称其为兰姑娘,就这么含混着。

顾王氏同这兰姑娘似是颇为熟稔,两人说笑不绝,相携走到了堂上,姜红菱等人随在其后。

兰姑娘吩咐下人放了座椅,丫鬟上了香茶果点,众人寒暄落座。

堂上坐着的一众女宾,皆是这江州城中的名门闺眷,今日随着家中男人来王府赴宴。

姜红菱在江州城里本是颇有艳名的,落后嫁入侯府冲喜守寡之事也广为流传,好奇其模样之辈多如过江之鲫。当下,这堂上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了她身上。

众人见她虽是一身素淡装饰,首饰也没戴几件,但越是如此,倒更显得雅致脱俗,光华照人。

既有心生嫉妒的,亦有看她青年守寡幸灾乐祸的,也有心生怜悯的,各样情态不一而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姜红菱历经两世的人,早已领略过这些世态人情,端坐位上,自身旁小几上取了茶碗吃茶,神色从容,丝毫没有忸怩难堪之状。

那兰姑娘同顾王氏说笑了一句,一双媚眼不住的在姜红菱身上扫来扫去,瞅了个空子,便笑道:“以往便久闻大奶奶的芳名,与其说是名不虚传,倒不若说百闻不如一见。大奶奶这样风姿绰约的美人,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呢。”

姜红菱听了她这番夸赞之言,心中不觉得意,反倒有些奇怪,不知这齐王的姬妾极力称赞自己的容貌,到底为些什么。

心中虽是狐疑,面上的礼节却是不能少的,她笑了笑,说道:“姑娘谬赞了,那些称号也是外头人胡乱编排,乱传罢了。”

话音才落,却听一道尖刻嗓音响起:“就是貌美又怎样,没福气的人,如今还不是做寡妇?”

众人皆是一怔,姜红菱顺声望去,却见刘玉燕傍着一名中年贵妇,也在座中,正一脸鄙夷的望着自己。一见此女,她心中不觉暗道:原来她也来了。

她身旁的贵妇听了这话,连忙呵斥道:“玉燕,怎可如此无礼?”说着,又向姜红菱陪笑道:“顾夫人勿怪,小女素来就是这等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她嘴上虽是在赔礼,面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且这话中的意思,说刘玉燕心直口快,岂不是说她心中就是如此作想的?先前刘玉燕在侯府中与顾婷口角,还动了手,却吃了个大亏,险些毁损了容貌。

这件事,刘太太始终记恨在心,只是无处撒火。今日见了姜红菱,知道那侯府内宅差不离皆是她做主,那件事自然也是她的意思。想起在这事上,自己同女儿受的窝囊气,便借着女儿的话,发作了出来。

姜红菱哪里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刘姑娘脸上的伤,看来是大好了。那日的事,着实是对不住。今儿见了刘姑娘的脸,我心里这块石头方才落了地。还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就此损毁了容貌,可要如何是好呢?幸而刘姑娘无事。可是这口无遮拦的脾气,可真要改改才好。不然,这等天长日久下去,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来,可不是次次都这等好运。”说着,她唇角微勾,又颔首道:“听闻刘姑娘已然定了亲,日后出阁去了婆家,这多言可是犯在七出之类的。”

刘太太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刘玉燕更是鼻子也气歪了,张口就道:“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姜红菱笑道:“刘姑娘的事,当然不用我操心,我不过那么随口一说,刘姑娘与刘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堂上众妇人眼见这三人斗嘴,都乐得看场热闹,便有那好事的,指指戳戳,将刘玉燕同顾婷在侯府女学吵嘴打架的事讲了出来。听闻这刘府堂堂千金小姐,竟然动手跟人家一个干女儿动手打架,还弄伤了自家的脸面,众人皆觉得可笑可鄙。虽碍着刘府的颜面,不曾大声议论,但也指指戳戳,窃窃私语,捂嘴偷笑。

刘夫人与刘玉燕,见那件丑事被兜了出来,面红过腮,如坐针毡。

刘玉燕哪里受得了这个气,起身就拉扯刘夫人道:“我不在这里了,谁稀罕什么赏桂花!我们府里的桂花树,比这儿的茂密香甜的多呢!”

刘夫人被女儿这一语惊得几乎跳起来,她虽娇惯女儿,又眼高于顶,但并非没有头脑。这儿是齐王府内,整个刘府都还巴结着齐王,她一个丫头片子罢了,竟敢说出不稀罕的言语来。何况齐王的宠妾就在堂上,这话若传入齐王的耳朵里,可不是给刘府作祸么?

刘夫人当即拉住女儿,一手便掩了她的口,一面向那兰姑娘赔礼道:“女儿被惯坏了,随口乱说的,兰姑娘勿怪。”

兰姑娘看在眼里,笑了笑,说道:“咱们随意说说闲话罢了,哪里就来这么多拘束?年轻小姑娘,自然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刘夫人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兰姑娘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好在兰姑娘又转头同顾王氏说话了,无人再提,这一节也就揭了过去。

刘夫人这方放开刘玉燕,向她低声道:“你老实些罢!这儿是齐王府,你给谁惹祸呢?”说着,见刘玉燕任性不依的样子,只得将那杀手锏抬了出来:“你表哥还在前头堂上,你在这儿闹起来,岂不是让齐王与他为难?”

刘玉燕一听母亲提起章梓君来,立时便老实了。

这丫头性格骄纵跋扈,别家中宠的无法无天,世上众人皆不放在眼里,却唯独对她表哥章梓君千依百顺。

那兰姑娘同着堂上众妇人说笑了些家常话,姜红菱冷眼旁观,见她因是个姬妾之身,眉目神情总有几分轻佻冶荡之态,但谈吐举止却落落大方,对着一应命妇,丝毫不见卑怯,却别有一番风姿。

这般坐了一会儿,外头人便进来报说宴席齐备了。

兰姑娘便起身,笑道:“既是都齐备了,咱们也就过去罢。”言罢,当即带着众人出门。

齐王府甚是宽绰,这花厅就造在花园一侧。

众人顺着青砖铺就的小路,不过走了几步便进了花园。

花园中果然种着数十株金桂,那些桂树年份倒是不长,不甚高大,却生得枝繁叶茂,树丛之间星星点点开着黄色的桂花,一丛丛的,宛如碎金一般。

桂花香甜之气,在这园中四散弥漫,中人欲醉。

姜红菱才入府时,便闻到了这股花香气味,踏入这园中更觉甜美醉人,沁入骨髓。

这花园中除却桂花,还栽植着许多别的奇花异木,正值盛暑时候,花开浓艳,争妍斗艳。园中尚且还养着些仙鹤梅花鹿,在灌木花丛间不时出没,倒是别有一番野趣。

宴席就设在花树之间,倒不似寻常的摆桌,是几张长桌,上面放着许多点心。桂花酥、桂花糕、桂花糖、桂花饼不一而足,倒是应景,还有些别的吃食,也都色香俱美。

那兰姑娘便笑道:“这是我的主意,我的意思呢,既是赏桂花,若是大伙都拘束在桌上吃吃喝喝,倒是没趣儿了。不如这样,想吃些什么自己去拿,爱看桂花看花的,也自行去赏,岂不甚好?”

众人不知她这算是哪门子的请客道理,但也不敢当面指摘什么,都交口说好。当下,众人便三三两两,有平日交好的,走到一处,看花看树去了。

姜红菱只觉得无趣,她并没几个相识之人,又不喜欢桂花这甜香气味,只觉得满园甜腻熏得头晕。眼见园中有一口池子,想着水边兴许倒还好些,便走了过去。

到了池子边,只见池中开着菡萏若干,又正值清风徐徐而来,果然要好上许多。

她在池边站立片刻,忽听一娇媚嗓音说道:“顾夫人怎么在这儿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