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丫头过来,李姨娘便当面问道:“如今老太太要你过去服侍,你可愿意?”
霜儿每日受顾忘苦的淫威,日日提心吊胆,唯恐被他欺辱糟践,哪里不肯,连忙点头如啄米一般:“我愿意。”
李姨娘自来待这丫头还比别个好些,只当她念着恩情,能有个转机。谁知她竟答应这般利索,不觉咬牙暗骂了几声吃里扒外的白眼狼,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来:“既是这样,你便收拾了跟刘嫂子去罢。别叫老太太等着急了。”
霜儿年纪小,来路本就不明,倒也没什么要紧的物件儿,只收拾了些随身的衣物,卷了一个包裹。过来与李姨娘磕了头,便跟了刘二娘子去了。
待这两人一出门,顾婳便啐了一口:“连这么一个毛丫头片子也会看人下菜,拣高枝儿飞去了!如今咱们这菡萏居里,是个人就能来踩一脚了!”
李姨娘却一脸寒霜,满心忧虑。顾王氏无端要了霜儿过去,只怕已是查知了什么,这事弄得有些不好了。
然而当年的事,到底是把柄一桩,在她手心里捏着。料来顾王氏也不敢对她如何,当真闹起来,索性鱼死网破,将当初的事情当着合家子的面全抖搂出来,谁也别想好过!
想通此节,她心中微微安定。
第70章
霜儿跟着刘二娘子出了菡萏居, 一路战战兢兢,不住回头张望, 生恐被人叫了回去。
那刘二娘子看出来, 浅笑问道:“怎么了,敢是落了什么东西?”
霜儿连忙摇头道:“没有, 我怕三爷叫我回去。”
刘二娘子颇有些疑惑,问道:“你是姨娘的丫头, 怎么倒是三爷管着你?”
霜儿垂首低声道:“三爷时常叫我去他屋里, 不去就打我呢。”
刘二娘子不明所以,只当是寻常主仆间事, 便道:“去了老太太那里, 再没人打你了。”
霜儿这才笑了笑, 甜甜应了一声。
说着话, 一路走到了松鹤堂。
顾王氏一早就在堂上等着,眼见刘二娘子领着一个十三岁才挽起丫髻的小丫头进来。
刘二娘子将霜儿带到堂上,便向顾王氏报道:“老太太, 这便是小丫头霜儿。打从今儿起,就来服侍您老了。”说着,又吩咐霜儿与顾王氏磕头。
霜儿乖觉听话,当即跪下, 就向着顾王氏磕了三个头, 口里说道:“见过老太太。”
顾王氏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这孩子生的眼清如水,眉目如画, 一张小脸如白瓷盘子也似,十三岁的年纪,少女身姿亭亭玉立,眉眼口鼻果然与自己年轻时候有那么几分相似。
失散了多年的孙女就在自己眼前,顾王氏不觉心头一热,眼中泛红,只是碍着众人面前不能显露,强行镇定,微笑说道:“好好,倒是好个干净灵秀的孩子,往后你就在我这儿罢。”
刘二娘子将人带到,见并无别的吩咐,便告退去向姜红菱回话去了。
顾王氏将霜儿带到里屋说话,把身边几个丫头全打发了出去。
霜儿在菡萏居里受那顾忘苦欺凌久了,人前言行举止颇有几分畏畏缩缩。
顾王氏想到那女儿生下来到死便一日也不曾亲自抚养过,看着眼前这个外孙女,心中怜惜疼爱之情翻涌,不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慈和之态:“你在家时叫什么名字?你……你家中爹娘在世时是个什么情形?”
霜儿畏惧惯了,即便来了松鹤堂,依旧放不开手脚,垂首小声道:“我都不记得了……”
顾王氏不信,说道:“听你大少奶奶说起,你来家时也有七岁了,正是记事的年纪,怎会记不得呢?”
霜儿小嘴嗫嚅,只是不敢说话。
顾王氏看出她心有顾忌,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记得的,你自管实话实说就好。在我这里,你谁也不必怕的。”
霜儿小手握在顾王氏掌心之中,只觉老太太掌中细软温热,又看她满面祥和疼爱之情,到底是个孩子心性,心中一宽,便低声道:“我在家时,爹娘也曾与我起了个小名儿,叫我婷儿。只是来了府中,姨娘说我这名字犯了家中姑娘们的排行,给我改了名字叫霜儿。”
顾王氏立时便道:“这倒是可笑,你又不和谁重了名,什么叫犯了排行?打从明儿起,还改回去!”说着,又问了些她家中父母在世时的情形。
霜儿有记得的,有不记得的,便拣着了说了一些,只是她母亲过世太早,几乎全不记得了。便有些事情,亦是她父亲告诉的。
顾王氏听着,心中不免感伤了一回,又问道:“适才问你,你怎么说全忘了呢?”
霜儿听了这话,顿时又不说话了。
顾王氏追问了几句,她方才小声说道:“我不敢说,才来府里时,姨娘就教训我。来了这边,便是这边的人了,家中的事再不许提起,不然就打死我。后来有几次,我说走了嘴,姨娘真的叫人拿荆条来抽我呢。”
顾王氏听那李姨娘竟这等糟践自己的子孙,心头大怒,一张脸铁青,恨不得将李姨娘立刻拖来,活活鞭死。
霜儿见老太太脸色大变,只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魂不附体,两腿一软就跪在地下,泣不成声:“老太太,我错了,我不该说姨娘的坏话,求老太太不要打我。”说着,竟自家抽起了耳光。
顾王氏见了她这样子,料知必是往日在菡萏居时,被人打惯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忙亲自拉了她起来,厉声斥道:“你放心,往后在老祖宗这里,谁也不敢再打你!往后,你就和二姑娘三姑娘一样,再也没谁敢欺负你了!”
霜儿不明就里,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要和二姑娘三姑娘一样了,只是听顾王氏说不打她,心中的石头便落了地。
春燕与秋鹃两个丫头都被撵在了外头,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一时又没有差事,就都到廊上嗑瓜子闲话。
春燕说道:“今儿也真是奇了,腊梅死了这么许久,都没想着补她的缺。大奶奶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子事来,还把李姨娘的丫头给弄来了。李姨娘那脾气,还不惹得声声气气的?”
秋鹃鼻子里笑了一声:“李姨娘?如今在府中,她还排的上号么?”说着,微微一顿,转而咬牙道:“你瞧着,别说李姨娘,明儿这松鹤堂里只怕连咱们姐俩立足之处也没了呢。”
春燕不解,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不过是个小丫头子罢了,还能把咱们也压了下去不成?她年岁太小,老太太就是想指望也指望不上呢。”
秋鹃横了她一眼,低低斥了一声:“你就是这等,遇事从来不多个心的。”言罢,便不肯多说了。
顾王氏同那霜儿在屋中说了许多话,知道这孩子这些年吃了许多苦,只恨不得捧在心头。白日便一整日带着她,什么差事也不许她做,又告诉满堂的人,霜儿往后便改了名字叫婷姐儿。
到了晚间时候,她更要带着这丫头一道睡下。倒是婷姐儿自己吓着了,实在不肯。
顾王氏见勉强不得,竟吩咐把暖阁挪出来,与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