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2 / 2)

湘兰丢下手中的针线,连忙起身, 陪笑道:“几位嫂子,急冲冲的过来, 有什么要紧事么?太太还没回来。”

领头的媳妇厉声道:“我们晓得太太没回来, 是老爷要你过去问话。”

湘兰不知这里面有些什么事,但看这几个管家娘子脸色不好, 又熟知她们皆是些势力之辈, 不觉心底咯噔了一下。

当下, 她随意收拾了一下, 便动身随着去了正堂。

到得堂前,那几个妇人便立在门上不肯进去,只推着她进去。

湘兰心中越发没底, 才迈进门槛,那门便在身后合上了。

她进得屋中,一眼便望见程水纯在堂中跪着,哭的梨花带雨。顾武德在上首坐着, 一脸铁青。兰姨娘亦在旁侍立, 脸上神色淡淡。

湘兰一见此景,背上顿时一寒。她是程氏的陪嫁丫头,程氏在顾家做下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她尽皆知情。程氏要她递东西给程水纯,底下那段心事,她大约也知道些。如今见顾武德拿了程水纯来问话,只怕便是那事发了。

湘兰到底是跟了程氏多年的丫鬟,有些应变之才,处变不惊,稳了稳心神,上前向着顾武德与兰姨娘道了个万福,口里说道:“不知老爷传我过来,有什么事要吩咐?”

顾武德沉着脸,一字不吐,只是看了一眼兰姨娘。

兰姨娘便将手里那一堆物件儿丢在她面前,说道:“才去程姑娘屋里搜过,这都是从姑娘房里查抄出来的。姑娘招认出来,说是皆是太太叫你送去的,可有此事?”

湘兰暗暗咬牙,瞥了一眼程水纯,见她白着一张小脸,抽抽搭搭,不发一语,便已猜到这女子大约是把太太丢了出去,好保全她自身了,心底甚是鄙夷。她顿了顿,说道:“回老爷的话,并无此事,我不知道。”

程水纯猛然抬头,向着湘兰道:“湘兰姑娘,这些物件儿分明是你前几日拿来给我的,说是姑妈要我拿着,怎么如今又不认了?”

湘兰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哪里找来这些东西,就推在太太身上?”

程水纯眼泪汪汪,言道:“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连这些玩意儿的名目尚且不知道,又怎会去弄?”说着,又向顾武德说道:“姑父,你可要为纯儿做主,纯儿是个清白的姑娘家,这样大的罪名落在纯儿身上,纯儿受不起。”

湘兰扬声道:“姑娘这话可真没道理,这些东西从姑娘屋里查抄出来,姑娘只说一句不认识就完了?难道太太是认识的,就推在太太头上了。”

这话听在顾武德耳里,便有几分不顺了,那程氏自然是知道的。

兰姨娘见她们自家窝里咬起来了,便说道:“这般推来推去,也不知谁说的是真的。我瞧着,不如这样。姑娘房里尚有金坠儿、小鸠儿两个,她们都是贴身服侍姑娘的人,想必知道的清楚。把她们拿下去,拿狼筋抽上几鞭子,管保就说了实话了。”

湘兰脸色微白,只是强自镇定,将背脊挺的直直的。

程水纯依旧跪在地下,抽噎道:“但凭姑父做主。”

顾武德这方开口,沉声道:“就这样办吧。”

外头守着的仆妇听了吩咐,连忙赶去办差。

堂上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程水纯那断续的哽咽之声。

顾武德见程水纯跪在地下,小脸惨白,身躯发颤,仿佛支撑不住,心底微微一动,便吩咐道:“搀姑娘起来,拿个凳子与姑娘坐。”

兰姨娘看了那顾武德一眼,因着此事私密,适才她已经下人都撵了出去,这堂上眼下只余一个湘兰。她心念一转,上前将那程水纯扶起,浅笑道:“地下凉,姑娘小心冰着身子。”

程水纯在地下跪的久了,这猛的起身,头有些晕眩,双腿也酸软的很,借着兰姨娘的胳臂方才站稳,向着顾武德柔柔道了一声“多谢姑父。”便在一旁的椅上坐了。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那去刑讯的家人回来,报称道:“摘问了金坠儿、小鸠的供词,两人所述一致,皆称三日前傍晚时候,太太身边的湘兰拿了那一包东西过来塞给姑娘。”

湘兰听了这话,脸色蜡渣也似的惨白,顿时瘫在了地上。

程水纯脸上泪落如雨,哭的越发的凄惨,因着程氏是她姑母,她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顾武德一时却没了主意,此事成了他家内帷不清,程水纯虽是晚辈,到底是外人,不方便处置。他阴着脸,默然不语。

兰姨娘看在眼里,上前低声道:“老爷,这事儿既是太太做的,还是问着太太。这程姑娘不是咱们家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尽快打发她回去罢。”

顾武德又看了程水纯一眼,见她掩面啜泣,纤细身躯抖如风中落叶,倒觉得她可怜,心里那气竟也消了几分,便颔首道:“吩咐人备办马车,将表姑娘好生送回家去。”

底下人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回来报说已经妥当了。

程水纯眼见此地是存身不住了,又怕程氏回来同她算账,也想尽快回家,连忙回去收拾了行囊,带了小鸠儿过来同顾武德辞行,便就去了。

那程氏去净水庵上香,净水庵的主持于这些豪门府邸的夫人们素来颇为孝敬。程氏被她奉承的受用,便不大肯走,吃了素斋又盘桓了两个时辰,方才动身回来。进府之时,已是傍晚掌灯时分。

程氏进府,尚且不知出了这等变故。才走到二门上,就见一个素日里用着二等婆子慌慌张张跑来,口里低声道:“太太,不好了。今儿兰姨娘不知怎的就带人抄了表姑娘的屋子,好似找出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老爷知道了,大发雷霆,已把姑娘撵出府了!”

程氏听了这消息,直如五雷轰顶,一桶冰水自头顶倾下,抓着那婆子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好端端的,兰姨娘凭什么抄了姑娘的屋子?”

那婆子不过是家里二等的仆妇,里头的事一概不清楚,只说道:“底下的事儿,老奴也不知道。眼下老爷正在堂上等太太,太太还是快想话去回罢!”

程氏听得没头没脑,却也猜着了所为何事,想必就是之前她差湘兰拿给程水纯的东西被翻出来了。

她心中惴惴不安,脚下步子微缓,一路都在思索如何应对。

才过了两条回廊,转过一道街角,迎头就见府里管事的娘子过来。

那妇人道:“太太回来了,老爷在堂上等太太过去说话,吩咐我来迎着太太。”

程氏心口突突跳了两下,也无心多说什么。她在这家中横行惯了,心底有事全摆在脸上,登时一张脸就阴了下来。

一路无话,走到正堂,程氏拾阶而上,进门便大声嚷道:“程水纯这个贱丫头,死到哪里去了?!还没嫁人的姑娘家,竟然干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体,当真是败坏我程家的门风!”她心中打定了主意,先一口咬在程水纯身上,将自己择个干净。

顾武德本在烦躁,见了她这等做派,心中那厌恶之情更多了几分,张口呵斥道:“你乱嚷些什么!”

程氏上前,看了兰姨娘一眼,便转向顾武德道:“老爷,我才进了府,就听底下人说出了这等事。纯儿虽是我侄女儿,但弄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我也容不下她!她现在何处,将她拿来,我要好生管教管教!”

兰姨娘同这程氏也算是打了多年交到,于她这番行径早已熟透,不觉轻笑了一声,说道:“太太这话有趣儿,既已听说下人说了,怎么却不知道程姑娘已然被撵出去了?”

程氏脸上微微一红,事发突然,她没功夫思想应对之策,只想着如何将自己洗刷出来,却忘了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