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婳回至府中,见没人理她,便一溜烟的走回了菡萏居。
李姨娘被下了禁足令,关在这菡萏居中不能去别处,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在院中急躁的团团转。待顾婳进门,她一颗心方才放进肚里,疾步上前,拉住女儿,口里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今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婳今日在城郊受了一肚子的气,在外发作不得,回来见着了母亲,这一路上的火气委屈顿时闹将出来,两只眼睛一挤,胖脸拧成一团,大哭起来:“我说我不去,你们一定要我去!没讨着半点好,倒叫顾婉她们看了笑话!太太今日还骂我呢,丢脸丢到这份儿上,明儿让我怎么出门子见人?!”
李姨娘听了这话,料知不好,心底焦躁,当着下人面前又不好细问,当即拉扯着女儿进了房中。
顾忘苦亦在堂上,一只眼睛肿如馒头,满面阴沉,看着倒觉得有几分可笑。
顾婳本是哭丧着脸进来的,见了她哥哥这幅鬼模样,突然破涕,捧腹大笑起来。
顾忘苦看着妹妹抱着肚子大笑不止,一手还指着自己,心中更是火起。
李姨娘看儿子脸色越发难看,便打了女儿一下,斥道:“小蹄子,你哥哥心里不痛快,你别惹他了。今儿出了什么事,你还不快说!”
顾婳这才渐渐止住笑意,将今日之事讲了一番,又说道:“顾婉没吃那青团子,大奶奶倒质问了我几句。咱们的法子不管用,我还被宋家的少爷骂了一顿。”
李姨娘不禁扼腕,切齿痛骂道:“这姜氏当真是碍事,此事同她有什么相干?!帮了顾婉,与她有什么好处么?!”
顾忘苦在一旁凉凉说道:“我之前就说过这法子不好,就算将顾婉逼到两难境地里去,妹妹回来也免不了挨罚。”说着,顿了顿,面色一沉,问道:“今日,是谁掉下去了?”
顾婳心头一惊,看着她哥哥,嗫嚅了一下,说道:“是大少奶奶。”
顾忘苦眉毛微微一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她。”
李姨娘心中七上八下,看着自己儿子,低声问道:“我就说这事过于冒险,你可打点好了?若是让人知道了,那咱们……”
顾忘苦冷笑了一声,睨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咱们是回不了头了。老头子现下身子还算康健,不把上房里的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收拾了,往后总是祸患。”
李姨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忽然哆嗦了一下,嗫嚅着不敢言语。
顾忘苦顿了顿,方才又朗声道:“母亲放心,那些人我已给足了银钱,让他们先到下游县城里去过上几日。待消停了,再回来。他们拿不住这些人,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再则说来,太太从来糊涂,哪里想得到这些事!”
李姨娘满面忧虑道:“太太糊涂,但是那姜氏却是个精细之人。有她从旁指点着,只怕这事包不住。”
顾忘苦微微一顿,点手招来一个丫鬟,吩咐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看大少奶奶现下如何了。”
那丫鬟应声而去,这边母子三个,相对无言。
片刻功夫,那丫鬟便转了回来,回话道:“大少奶奶落水受惊,现下还昏迷不醒。府里已请了大夫,说是着了风寒,需得将养上一段了。”
顾忘苦点头不语,打发了丫鬟下去,方才向李姨娘笑道:“母亲的时机来了。”
李姨娘不解,问道:“怎么?”
顾忘苦说道:“如今府里是太太掌家,太太向来糊涂,又是多年不曾执掌家务。陡然间管事,必定诸般皆不熟悉。她又不是个能干之人,侯府人事众多,势必要被她闹个人仰马翻。我原本还担忧那姜氏能替她出谋划策,她如今既病下了,也是有心无力。待太太捅出几个大篓子来,老太太见府里乱的不成样子,自然是要请姨娘出山的。这禁闭令是老太太下的,她若亲口解了,旁人自也无话可说。掌家之权,又回了姨娘手中。到了那时,合家子大小都知道太太是无能之辈,往后太太是再也不要想着管家了。”
李姨娘听了这话,脸上的愁容方才散了些去,咧嘴轻笑:“你倒是鬼主意多。罢了,事已如此,多说无益,就这么着吧。我不能出去,你妹妹太小又是个暴脾气。明儿一早起来,你便到洞幽居去瞧瞧姜氏。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没个走动也说不过去。”
顾忘苦眸色微微一闪,颔首莞尔说道:“不劳母亲吩咐。”
李姨娘不知这儿子心里打什么主意,只是叫奶母带了顾婳下去换衣裳。
小丫头霜儿端了茶食上来,她今日穿着一件桃红色扣身衫子,十三岁的身子还甚是娇嫩,然而胸前那两团已微微鼓起,透着青春的气味儿。
李姨娘看着她发怔,不自觉说了一句:“实在不成,就要用上这丫头了。”
顾忘苦却道:“为时尚早,用不到她,暂且瞧着罢。”
姜红菱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大约是吃了药的缘故,倒是一夜无梦。
隔日清晨,再醒来时,姜红菱只觉身子还有些发沉,头目倒是清爽了不少,口中甚是干渴,便连声呼唤要茶。
屋中值夜的如锦听见,连忙走来打起了床帐,拿赤金双鱼钩子勾了,端了一盏清水过来,说道:“奶奶吃药,不能吃茶,喝些水罢。”
姜红菱就着她的手,将一碗热水一饮而尽,清了清喉咙,问道:“什么时辰了?”
如锦回道:“时候倒是还早,只是老太太已打发人来问了两回了,还使人送了一盘子藕粉糖糕过来,说晓得奶奶爱吃。”说着,便笑道:“老太太倒还真是疼爱奶奶呢,昨儿为了奶奶的事,斥责了太太一番,今儿一早又派人来嘘寒问暖,又送点心来的。”
姜红菱但笑不语,顾王氏的心思,她能猜到几分。无过是苏氏扶不上墙,顾念初又死了,府中没了制衡李姨娘之人,所以想着用她罢了。再则,她是冲喜进得侯府,才过门便死了男人。再传出苛待寡媳的话来,这东西两府的小辈,将来都不好议亲了。
顾王氏性子凉薄,于晚辈并无几分照拂之心。上一世将她沉塘换牌坊也好,这一世对她嘘寒问暖也罢,全都是为了侯府的颜面罢了。
稍停了片刻,她便起身梳洗,灶上早已将早饭送来。因她病着,不能吃油腻饮食,便都是些清淡的粥饭。
如锦讨了示下,便将碗盘摆在了炕桌上。
姜红菱梳了头,在炕上坐了,正吃早饭,就听外头一男子道:“听闻嫂子病了,我来探望。你这丫头,却为什么挡在头里?!”
第38章
乍闻此言, 如锦一脸讶异,说道:“听声音, 好似是三爷。这会子, 他跑来做什么?”
却听外头如素大声说道:“奶奶才起身,又病着, 不方便见人。三爷是个男人,怎好往奶奶的闺房里闯?!”
顾忘苦在外头说道:“就是因着嫂嫂病了, 所以我才特来探望。”
话音才落, 便听如锦惊呼了一声,就见一男子大步迈进内室来。
姜红菱主仆二人不防他竟然硬闯, 登时吃了一惊。
如素连忙迎上前去, 张口斥道:“三爷当真是无礼, 奶奶没说请, 就自己进来了,成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