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笑了笑:“那日舅母架着我娘去园子里看花散心,不然有舅母在,她哪里敢闹。我也没干别的,就叫安儿往她窗子跟前略站了站,她就闭嘴了。跟浑人不必讲什么道理。小七是别扭,又不肯见周姨娘,又不肯去娘跟前撒娇,一天到晚只知道跟着我。今儿是硬把她打发去了三姐姐那里,不然我且脱不开身。”
老太太听的头痛欲裂,摆摆手:“罢了罢了,过了中秋,叫她搬来同我住,跟她五姐姐做伴儿。真是……”孩子是好的,脾气太臭了,非得掰过来不可。再说庭芜年纪虽小,但脑子清楚,埋没了可惜。不如带到身边教几年,顺道涨涨身价,尽可能将来挑个好人家。儿孙都是债!
庭芳立刻强调:“那您可得跟我娘分说明白。”
老太太道:“知道,我有数。”想起家里一摊子乱事,老太太就憋的慌。叶俊民被打伤,住在不通风的地方,一直不见好。老两口都不想让他死了,叶阁老是不舍得,老太太是巴不得他多受罪。既不想让他死,少不得延医问药。加之圣上前儿病的七死八活,整个京城都焦躁不安。越是焦躁,宴会就越多。叶阁老忙于政务不着家,她也没几日能安安生生吃饭的。眼前就有房家要走动,桩桩件件,哪样都是她过手。阁老夫人并不好当,如今家务只得全数交给越氏。再看庭芳,更郁闷。
老太太跟叶阁老多年夫妻,默契十足。叶阁老愁庭芳的婚事,老太太更愁。都是一样的道理,放了庭芳出门,大房谁来管?大房妾强妻弱,她有闺女活埋了都不给这样的人家。庭树的媳妇儿只怕不比秦氏强多少,大房竟是给多少钱都守不住的模样。可是不给吧,老大老二没法子做兄弟。才刚被庶子坑过的老太太,怎么看庭树怎么不顺眼。可如今大房只有一根独苗,,默默安慰自己:罢了,到时候再说。
对于庭芳而言,老太太处没什么要紧事。折腾个来回,那群熊孩子已经午睡起来了,又在游乐场里发疯。即便在老太太的屋里,也能隐隐听到东院的闹腾声。庭芳懒的回东院遭罪,跟老太太告辞后,往叶阁老的外书房混去了。
次日照例上学,三房一系打击严重,在学里不大敢说话,导致学堂里再无往日的热闹劲儿,差点把人闷死。又因来了新先生分了组,陈谦庭树庭芳庭佩依旧跟着康先生,其余的都归了新来的曲先生。曲先生是康先生的远房侄子,中了秀才后,屡试不第,就死了那条心,在乡间务农为生。彼时科举皆要写保书,不单同族同乡凑成一组互保,还得找秀才签名盖章。年年岁岁都有那么多考生,求到秀才门下,岂有不送礼的?故日子还过的去。康先生记得他还算老实,见叶家孩子们太多,顾不上了,就去信与他,请他来京城教书。能捞外快总是好的,曲先生接了信就火速奔赴京城,投靠了康先生。
康先生老两口占了一整座院子,东西厢房和倒座尽数空着,叶家怕搅了他清净,没敢让人同他合住。如今他远亲来了,就叫他自去安排,叶家也不多话。秀才不稀罕,看在康先生的份上,叶家没怎么挑剔,很顺利的就住进了叶家,与康先生作伴。
两位先生分了工,更教的细。庭芳不欲落人后,课业越发多了起来。加上每天的数学练习与对庭芜的数学辅导,真是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使。而曲先生的学生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庭芳不耐烦一点点教陈恭小学数学,直接从外头请了个姓何的老帐房,专管教算术。古代的算术体系与西方完全不一样,可数学思维能力的培养是一样的。未必要一群孩子学的多好,先打基础,后续的再说。
叶家的学堂格局因新先生的加入而重组,各司其职,更有序了。以陈谦为首的加强班与普通班放学时间都差不多。一群孩子被先生虐的半死后,终于得到了短暂的解脱。正在此时,老太太的丫头人参进来说道:“老太太要去房家做客,说带大姑娘三姑娘同四姑娘去,请三位姑娘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就出门吧。”
出门做客极少带太小的孩子,庭琇往下都不以为意,唯有前头被单撇下的庭兰满脸胀的通红,又不敢在学堂里哭,终是心里委屈,丢下众人,自己一个人跑回家去了。
第183章 喵喵喵
庭芳跟着庭瑶回到东院,庭瑶去陈氏屋里打了个招呼,就回房穿衣打扮去了。庭芳倒是不用回房,她在陈氏屋里有一整套东西,径直就坐在陈氏的梳妆台前,由丫头替她收拾。才梳好了头发,胡妈妈就进来问:“四姑娘,二姑娘哭什么呢?可是学里受气了?”
庭芳道:“老太太要带我们去房家做客,打头的几个没算上她,她自然要恼。现在孙姨娘处哭?”
胡妈妈听完顿时无言。想要跟着出门多大的事儿,要哭也得到太太跟前哭,太太被哭的心软了,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怎么样也能跟着去了。跑到姨娘跟前哭有啥用?尤其是孙姨娘一世都不招人待见,除了抱怨几句老太太偏心眼,把她往更不好的方向拐,还有什么好处不成?怪不得老太太不愿带她出门,这么笨,带出去丢人吗?
陈氏没插话,她今儿月事来了,整个都蔫蔫儿的。一来是肚子不大舒服,二来是心里更不舒服。跟大老爷混了两个多月,硬是没怀上。她能感觉到大老爷不耐烦了,两口子本就处的不好,这么硬来两个人都难受。估计没多久,庭芳就能搬回上房起居了——大老爷能忍几个月是极限。陈氏看着小八的画像怔怔出神,好容易来了个,又回去了。果真是注定命里无子么?
庭芳余光瞥见陈氏又对着画像发呆,暗道不好。趁着没换外头的大衣裳,蹦到陈氏跟前,笑问:“娘,我今儿梳了新鲜发髻,你看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冲胡妈妈使眼色。胡妈妈接到线报,悄悄儿退出去了。
陈氏被庭芳吸引了注意力,却道:“别闹我,我身上不大爽快。”
庭芳看到陈氏手里抱着的汤婆子,心中了然。大热天的也只有每月那几天需要抱汤婆子取暖。摸了摸陈氏的额头,月事期间最容易感冒,还好没有发烧。看着丫头们都在外间,便低声抱怨道:“爹爹好烦,每晚都来,你都没空练神仙操。依我说白天抽空儿练练吧。前几个月你都不肚子疼的。”
陈氏被庭芳逗笑了,也放低声音道:“小鬼精灵儿,你爹不来,你更嫌他烦,打量我不知道你呢。你说那神仙操练多了,真个能助生育?”
庭芳登时噎住,想了好半晌,觉得不要给陈氏无谓的希望比较好,才道:“都是天注定的,神仙操只能让您顺利点儿,没说能添丁。具体我忘了啦,多早晚的事儿了。”
陈氏哭笑不得:“这也能忘!”又想了想,道,“也是,多半东西你都忘。神仙之事,总是有玄机的。”
庭芳知道她说的是小八“回家”之事,故作迷茫,只劝道:“别的我不知道,只一条儿,神仙操原就是特特要我教给你的。此事不能大意,咱们不能辜负神仙的心。”
一语提醒了陈氏,当初学的时候,可不是特特说要教她的?她丢开了好几个月,神仙不会恼吧?立刻道:“你说的很是,既你爹晚间要来,我便中午睡醒了练,不过半个时辰,哪里腾不出空儿来?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庭芳高兴了,只要肯锻炼,啥都好说。
正说话,杨安琴来了。她是胡妈妈特特请过来的,这段时间都是如此,陈氏没精神了,她就来陪。庭芳为了报答杨安琴的耐心,在陈恭身上花了无数心思。如今陈恭的成绩虽不至于突飞猛进,比才来时却是好的多。两个人达成默契,没有约定没有协商,默默的合作着。
庭芳先给杨安琴见礼道:“等下老太太带我去房家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下半晌陈恭下了学,舅母盯着他们两个写作业吧。”
杨安琴应了,想起进门时听到的哭声,又道:“你们二姑娘的作业真个胡闹,也要管起来才是。一年大二年小的,上回我看她算账,比陈恭还不如。陈恭尚且说能找个能干的媳妇儿,她连账都不会算,将来是要吃亏的。”
陈氏道:“可别说她,我精神头好的时候,抓着写写字儿就好些,我精神头不好,她的字儿全是糊弄。都是一样的女儿,难道我就那样偏心眼?谁让她一天到晚就听姨娘的,那针线活做的有劳什子用!我又不缺针线上的东西,她送来了我还不好不穿。凡事不走大道,只走小巧。我快被她气死了!我本就吃亏吃在不擅管家上头,才暗自托老太太教庭瑶。她比我还不上心!将来说亲,我倒是想给她说门好人家,却是怎么张嘴?”
杨安琴听的头痛,他们这样的人家,当然是希望孩子越优秀越好。庭兰那水平只能往低里找,不是白折了个闺女么?理智上知道不能个个都好,可投入那么多,回报几乎没有,还白贴了一大笔嫁妆,心里哪里就能好受了?庭芳更郁闷,庭兰还搁孙姨娘跟前哭,有本事哭,有本事去老太太面前哭啊!争都不会争!陈氏有彪悍的娘家,庭兰在家里却是爹不亲娘不爱,指望庭树的老婆跟杨安琴似的在夫家守着?还是指望自己生的孩子里也有个穿的能护着你?真是不作不死!
哭声一直在东院里飘荡,陈氏受不了了,扬声喊了一句红梅:“去把庭兰给我叫来!”
庭芳翻个白眼,您还真是中国好嫡母,就这样了还想抢救一下。索性不管,自顾自的换衣裳。出门见客的衣裳特别繁琐,哪怕是夏天,几层丝绸罩下来,还得层层整齐,都要花不少时间。庭芳不用化妆,所以有空跟陈氏闲磕牙,顺道等要上妆的庭瑶。陈氏不舒服,屋里就没冰,怕汗浸湿了衣裳,几个丫头围着庭芳打扇子,好不热闹。
庭兰肿着眼睛进来,就见庭芳众心捧月一般,心中打翻了无数个醋瓶子。陈氏本就不舒服,看到庭兰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长没长脑子?你姨娘是能见着老太太,还是能求老太太。我就那么凶神恶煞,吓的你有事都不来同我说?”
庭兰吓的喏喏不语。
陈氏:“……”
杨安琴不便训斥别人家的女儿,扭过脸去,朝庭芳做鬼脸儿。庭芳差点笑场,怕庭兰不自在,忙拿扇子挡了。而陈氏就不会骂人,更不会教导,几句话就哑火,只能瞪着庭兰生气。
庭瑶进门时,见大伙儿都不说话,忙问:“怎么了?”
陈氏无力的指了指庭兰,懒得说话。
庭瑶看了庭兰一眼,说了句:“从今儿起,二妹妹跟着到学里写完作业再回。”
庭兰呆了,全不知道庭瑶为何做此决定。庭芳原就给她布置了一大堆作业,闹的她只能挤时间做针线。换到学堂里做,她连偷着做针线的空儿都没有。这姐妹两个到底要拿她做什么筏子呢?不就是跟姨娘亲近点儿么?又没有不敬嫡母,为什么那么小气?亲娘不是娘啊?
庭瑶是姐姐,说话比庭芳直接的多,训斥道:“你作什么模样儿?你那字能看?别说你重绣花,咱们就说绣花,你绣的是什么玩意儿?见过五妹妹的活计了吗?你堂堂一个阁老孙女,绣的跟苗姑娘一般水平,你也好意思?”
庭兰登时羞的满脸通红,心中无限委屈。
庭瑶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好,也没说不让你同合得来的耍。可你也给我争气些!她将来许什么人家?你将来许什么人家?你要能受得了荆钗布裙,我就再不管你的文化!”
庭兰低着头挨训,脑子里依旧想不清白。
杨安琴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你们家调个针线上的人与她,她爱女红是好事,要学就好好学起来。”又对庭兰道,“二姑娘,不是舅母说你,凡学什么,都要精了。别图做的东西多,你又不是卖针线过活的。好好同针线上的人学,他们教不了你了,舅母出银子,去特特请个绣娘来家教,如何?”杨安琴心道:小祖宗,求你了,可别烦着我家小姑子,你怎么比庭树还难缠!
庭兰还能说什么?只得应了。
庭瑶最恨庶出子女跟生母混做堆,不是不让他们亲近,实在是小老婆尽教歪门邪道。庭芜跟周姨娘吵嘴的事她早知道了,只瞒着陈氏。看庭芜就明白,没了弟弟,她难过的哭了好几回,周姨娘却是高兴的当自家占了多大便宜。眼里就只有个内宅,全不知外头是什么光景,还不如个孩子。庭树已经叫教歪了,庭兰看着也没戏了。如今庭芜跟周姨娘闹翻最好,省的好好一个孩子,给弄的满身姨娘做派,将来就别指望能当家。如今看庭兰还不醒悟,只得用手段隔绝了孙姨娘,还得考虑不给自己亲娘添麻烦,若不是她亲妹子,真是管她去死!还有庭树,家里统共只剩他一个男丁,得跟康先生说一声儿,加重课业!彻底断了跟姨娘的交往,省的学坏。
陈氏屋里本来就热,人一多更热。庭瑶额头有了点点汗意,陈氏忙撵人:“你们两个赶快去老太太处,她那儿有冰,凉快凉快再出门。”